阮靈坐在亭子裡,身後有人輕輕柔柔地叫她一聲,她咧開嘴撲進來人的懷裡。
“甯甯哥哥。”
阮甯垂下冷淡的眼,嘴角微微翹起來,“生日快樂。”
他慢慢蹲下,似笑非笑的表情在傍晚朦胧缥缈,附耳過去輕聲開口。
甲殼蟲爬上葉片,壓出彎彎的形狀,啪——
掉下來。
宋汝南跨進客廳,手裡抱着一個玲娜貝兒的玩偶,阮靈一直想要。
宋汝南神情嚴肅,抱着粉色玩偶的動作和他本人分外割裂。他一進門就聽到了叽叽喳喳的小孩子叫聲,那些亂跑亂叫的孩子們看見他都下意識停下收聲,怯怯不失好奇地偷瞄他和他手裡的玩偶。
宋汝南徑自走進廚房,阮伊佳在廚房忙着做飯。
他問:“怎麼回事?”
阮伊佳忙着切菜,頭也不擡道:“靈靈給甯甯說了她今天生日。”
宋汝南皺眉:“他同意了?”
阮伊佳點頭:“是啊。”
“我剛才來沒看見他父母。”
“聽說是去看藝術展了。”
“他們也同意了?”
“應該是同意的。”阮伊佳把切好的土豆塊下鍋,“否則甯甯也不會答應。”
那可不見得。
宋汝南皺緊眉頭,不知道阮甯心裡在打什麼算盤。
他把玩偶放在椅子上,說:“還要做什麼菜?我來。”
“不用。”阮伊佳輕輕把他推開。
“靈靈來啦!”
“靈靈生日快樂!”
小朋友們叫起來,宋汝南聞聲出去,不忘帶上玩偶。
阮靈今天穿了一身粉色的蛋糕裙,頭上戴着銀白王冠,小朋友們把她圍擁起來。
宋汝南把玩偶送給她,嗓音平淡但不冷,“生日快樂。”
阮靈低着頭,不說話也不接玩具,揮手打開宋汝南的手,她心心念念的玩偶掉在地上,黑洞洞的眼神向上望着宋汝南,臉繡微笑。
驟然寂靜。
小朋友們不明所以,一個個站在原地手足無措,阮靈擡起臉,控訴一般淚眼朦胧瞪着他。
她旁邊的小姑娘搖了搖她的手。緊張道:“靈靈,你怎麼了?”
宋汝南冷靜如常,眼睛落在阮靈瘦小的身上好似要把她看穿,她的眼神由委屈漸漸變成怨毒。
“殺人兇手。”
她輕且恨地說話。
四個字隆重墜地,悄聲飄在每個人心頭。
聞聲跑出來的阮伊佳連圍裙也來不及解,臉色被吓得蒼白,驚聲:“阮靈!你在亂說什麼胡話?”
她扯過阮靈的胳膊,命令她給宋汝南道歉。
“我不!”阮靈看着瘦弱,不知道哪裡來的運氣掙脫開阮伊佳,指着宋汝南大叫,“我都知道了!就是因為他我才沒有爸爸!”
尖細的童音銳利地劃開死寂的記憶幕布,那個男人的臉同時籠罩在阮伊佳和宋汝南的心頭,這下再也揮之不去。
“你……”
阮伊佳身子一斜脫力靠着桌子,身體微微發顫。
“誰告訴你的?”唇瓣上下打顫,她拽住阮靈的肩膀大聲質問,“誰亂說的?!”
阮靈倔強地看着她:“如果不是因為他——”手指指着宋汝南,“我才不會是沒爸爸的小孩。”
“阮靈!”
阮伊佳雙眸含淚,手掌高高舉起,眼看就要落在阮靈臉上,被一隻男人的手輕輕握住,攔了下來。
宋汝南搖頭。
人總是會渴望未曾擁有過的東西,即使那東西隻是一塊垃圾。
阮伊佳和宋汝南都沒有向阮靈提過她父親的事情,那樣一個惡人有什麼值得他們挂在嘴邊銘記的,何況阮靈還小,大人之間的恩怨糾葛不應該讓她過早接觸。
也許就是因為不知道,所以心存幻想。
阮靈嗚聲哽咽,宋汝南向後離她更遠,“你從來沒見過他,不了解他,即使如此也想要他回到你身邊?”他問
“那是我爸爸!”阮靈大聲控訴,“都是因為你他才被車子撞死!”
她一徑地指責——
殺、人、兇、手。
昏黑的天壓不住轟隆雷鳴,閃電劈開夜幕,阮靈背後的落地發出一聲悶響,銀白的電光照在她怨毒的臉上。
一棵常青樹被雷電正中劈開,轟然倒地。
宋汝南看着她,他在她出生後就看着她長大,他們之間有一條血緣的鍊接,各自由母親的善和父親的惡組成。
惡意吞噬掉兩個女人,黑漆漆的黏稠液體污染的血緣。
四周響起孩子們的低泣,阮伊佳也在掩嘴哽咽,阮靈指着宋汝南,大聲道:“你才不是我哥哥!”
她忽然想明白了什麼,頓時尖叫:“你甚至不姓阮!”
那當然,如果沒有我你也不會姓阮,你應該叫宋靈。
宋汝南提起嘴角笑了一下,頗有些自嘲。
巴掌聲分外突兀地響起來,阮靈憤怒的小臉被打散了,殘存的怨恨僵在臉上,表情頗為扭曲。
阮伊佳捂着胸口微微喘着氣,失血的嘴唇上下翕動,都抖着聲音:“和你哥哥道歉。”
阮靈的聲音低下來,卻仍然不屈服。
“不要。”
阮伊佳的胸口劇烈起伏,積壓的怨恨和委屈将要伴着真相呼之欲出堆向阮靈,被宋汝南擡手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