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得對。”他的目光上挑睨向大門,“我不是你哥哥,我們沒有關系。”
阮甯斜斜倚着門框,嘴裡含着一根糖,似笑非笑。
“這是怎麼了呀?”
阮甯故作驚訝地走進去,蹲在阮靈身邊抹去她的眼淚,“怎麼哭了?”
阮靈嗚嗚啜泣,在她伸手要抱之前,阮甯不着痕迹地站起來,關切道:“姑姑,你又怎麼了?”
“沒事,沒事。”阮伊佳拭淚。
阮甯當起了和事佬,輕聲說:“今天是靈靈生日,有什麼事我們以後再說。”
四個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進來,推着一塊七層蛋糕。
阮靈瞪大了淚蒙蒙的眼睛,阮甯推了一把她的後背,“快去給你的小朋友們切蛋糕。”
孩子的情緒本就來的快去的快,阮甯又很會煽動氣氛,阮伊佳勉強打起精神。
“靈靈生日快樂!”
阮靈的朋友們跳起來歡呼,阮靈哽咽一聲,揉了揉眼睛笑起來。
阮甯環視一圈,沒看見宋汝南。
地上微笑的玩偶睜着漆黑的眼睛,阮甯蹲下來抓着他的後頸把它握在手心,臉上浮出勝者的得意。
不出三秒,表情四分五裂,融為空虛的冷漠。
暴雨無情沖刷大地,打在宋汝南慢慢走在長路的身上,他抹了一把模糊的眼睛。
看清了伫立在城市的拔地而起的高樓,弋桐揉了揉酸疼的手腕,目光從雨珠滑落的窗外對面林立的銀黑建築裡收回到眼前的咖啡機。
吳捷摟着一個女藝人從大廈裡走出來,身邊濕透的西裝男人撐起一把大傘遮在兩人頭頂。轉頭,和舉着相機匆忙趕路的衛遠川撞了滿懷。
阮甯坐在飄窗,眺望黑壓壓的世界和茫茫大雨,手機響着無人接聽的提示音。
“弋桐”兩個字漸漸在熒光屏幕歸于黯淡。
雨聲蓋過了手機音,邊緣有一絲碎痕的手機在書包裡安靜下來。
弋桐舉着傘替宋汝南擋雨,肩膀濕了一片。
鞋子踩上水窪,褲腿被髒水沾上泥垢,宋汝南開始走得很快,弋桐追在他身後。
“你要去哪裡?”弋桐在後面喊,“我送你去吧。”
宋汝南置若罔聞,悶聲往前走,弋桐舉着傘的胳膊往前伸,身體始終和他保持安全距離。
他似乎開口了,雨聲打在傘面,弋桐沒聽清。
“你剛才說什麼?”弋桐往前加速走了兩步。
“打雷不能打傘。”
宋汝南停下腳步,微微提高聲音。
弋桐看着他,張了張嘴,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又一聲悶雷,冷風吹斜了傘面,擋住了兩人的視線。
弋桐擡高雨傘,宋汝南平靜的臉上嵌着的冷凝眼睛露出來,沉思一閃而過。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弋桐挑眉,對他突如其來的主動感到詫異。
“我在附近兼職。”
宋汝南偏過頭眼神看了看他,隐約想起來什麼,弋桐的目光盯着他不放,意圖從他的表情裡察覺出什麼。
他低下眸,睫毛遮住暗湧的情緒。
電光兇猛地劈開天際,弋桐心裡一驚,合上了雨傘,瓢盆大雨立馬潑濺滿身。
攔不到出租車,也不能打開手機,兩個人一路沉默,在加大的雨勢和轟隆雷聲裡跑到地鐵站。
“弋桐。”
下了扶梯,宋汝南突然開口。
弋桐腳步一頓,有些詫異地扭頭。
“我剛才想起來你是誰了。”宋汝南說,“我們的确見過。”
弋桐笑了下:“難得你還能記起來。”
他說完,兩個人再也沒話要講,各自往相反的方向轉身,誰也沒有回頭看一眼。
地鐵裡有人好奇地偷瞄宋汝南,他往後捋了把沿着發稍掉水珠的頭發,面不改色。他本就氣質冷肅,把頭發往後順露出光潔的額頭,一绺濕發垂着,更添冷硬。
宋汝南看向窗外,在乘客如速寫陰影的車廂畫裡,他清晰地看見了自己的臉。
很不讨人喜歡的臉,兩頰無肉,唇瓣薄窄,淩厲的眉眼總像是要固執地對抗全世界。
很像那個男人,仔細看,也能有幾分阮靈的影子。
也許真的是一脈相承的刻毒,那個男人死了,劣質基因卻刻在兒女的身體裡。
壞極了的父親前後擁有過一個溫柔的妻子和天真的女友,她們又生下了繼承病态因子的孩子,循環往複的命運。
所以他們生來就有原罪,都應該下地獄。
曾經,歲月漫長,宋汝南被困在密不透風的黑暗裡,隻有一條閃着光的出口。
他跑啊跑,出口卻總也沒有盡頭,光芒越發微弱。
他未感疲憊,出口卻被一隻穿着人裝的白熊推着石頭堵住。
他渾身濕漉漉,身體靠着門滑落,在門闆留下水痕,沾濕地闆。
懷裡有一副相框,裡面框着一個憔悴女人的黑白照片。
宋汝南把她籠在懷裡抱緊,沉沉閉眼,雨珠拍打窗玻璃。
窗外被雨痕扭曲的輝煌金光流蕩,浮現一雙寂寞的眼睛。
阮甯坐在飄窗等得睡着,他打開手機,隻剩下百分之二十的電量,弋桐沒有回電話。
他用阮靈深重打擊了宋汝南,這次他赢的漂亮,唯一一次徹底赢了。
但是沒有意義。
弋桐不在這件事之内,宋汝南失去的東西與他無關。
什麼都沒得到的阮甯體會到了虛無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