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嘴。”寒堯冷冷地掃了那人一眼。
一聲冷斥後,為首的那人不甘地低頭,卻不再言語。
“要殺要剮,悉聽江姑娘尊便。”這聲音平淡如水,像是海洋上一片孤帆,單薄又偏偏沒有一絲波瀾。
這種對生死無動于衷的泰然,徹底點燃了江玖甯的沖動,斧頭鋒利的尖刃陷入寒堯脖頸的肌膚裡,殷紅的血液自脖頸向外蔓延,沿着反光的斧頭向下淌,染紅了江玖甯的雙手。
這一刻江玖甯真的動了殺心,似乎腦子裡有個邪惡的小人,一直在對她說:
殺了他,徹底解決買囚之事。
殺了他,就像宰了一隻雞鴨一般。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斧頭“咣當”一聲重重落在青石地面上,江玖甯低低地笑了,笑容蕩在她臉上卻看不到絲毫的開心,絕望如海水般吞沒了她的驕傲。
她沒殺過雞。
“來人。”江玖甯招招手,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一句話道:“給他們安排房間。”
江玖甯回到房間,當門闆合上的一刹那,耳邊的風聲終于停止了,透過窗棂模糊地看到他們被小厮領走,在人即将消失在視線外時,寒堯停了停腳步轉頭看向她的房間。
江玖甯看不清他的眼睛,但可以想見到那種勾人射魄的銳利,帶着些許的波瀾不驚,寒堯轉身跟着小厮走了。
一頓豐盛的晚飯,江玖甯吃的了無心思,食不知味地填飽了肚子。
躺在雕欄玉砌的拔步床上,江玖甯幾乎徹夜難眠,回想她穿到這個世界的日子,幾乎是她從未經曆過的瘋狂,每踏出去一步都是身不由己。
剛上了盧金嵘的賊船,又上了寒堯的賊船,她現在屬于腳踏兩隻船,指不定先死誰手裡。
地獄開局也不過如此了吧。
江玖甯猛地一翻身,身下的木質的拔步床“嘎吱”作響,一雙炯炯的眼睛在黑夜裡格外明亮。
不行,她的命得攥在她自己手裡!
當打更的梆子敲過了三更天,江玖甯的卧房燃起了燈火。
寒堯被府裡的小厮從床上揪了起來,連外袍都沒來得及裹一件,就被連拉帶拽拖進了江玖甯房裡。
被夜半抓過來,寒堯臉上沒有半分不耐,隻是睡眼惺忪地問:“江姑娘又想通了?要殺人了?”
夜裡殺人确實比白天更能掩人耳目。
寒堯似乎真的像是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他恍若無事地坐在椅子上,給他自己倒了一杯涼透的茶,慵懶的雙眸淡淡地看着江玖甯。
明明還年紀輕輕的,她都睡不着覺,他居然能喝得進去茶?
寒堯二十左右的年紀,換掉囚服後周身散發出來的氣質更加驚豔了,不似久經沙場的将軍,反而白皙的像個玉面書生,舉手投足之間盡顯從容。
“你就這麼想死?”江玖甯穿着單薄的睡袍,玉足輕點從塌上走下來。
寒堯抿了口冷茶,又慢條斯理地放回了桌子上,道:“怎麼會?若能活着誰又想死呢?”
江玖甯倒是覺得他很着急死。
若不是碰到江玖甯這種殺雞都手軟的人,他都不曉得死了多少回了。
寒堯正欲再端起那杯冷茶,手腕卻被“咔嚓”扣住了,他淡淡垂眸便看見手腕處金燦燦的銅環,銅環另一端連着一條又細又長的鐵鍊。
鐵鍊的另一端……
江玖甯高高舉起左手,将另一個銅環扣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打今兒起,你不能離開我兩步開外。”江玖甯終于露出久違的笑容。
打今兒起,她就算過上了把定時炸彈綁在身邊,把腦袋别在褲腰帶上的生活了。
兵法有雲:擒賊先擒王。
她就24小時守着這個叛軍頭頭,量他還能玩個金蟬脫殼不成?
江玖甯笑,寒堯也笑。
屋内微弱的燭火閃爍,好似也在笑。
半晌,寒堯才止了笑聲,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道:“你确定不殺我?”
江玖甯也不笑了,點了點頭。
“你要知我是叛軍副帥,隻要我活一日,你便要提心吊膽一日。”
“我知。”
“你要知道有我活一日,他們便有一日希望想擁立我複仇。”
“我也知。”
片刻的甯靜以後,寒堯緩緩伸出右手在空中晃了晃,似乎是在欣賞他新得的銅手镯,嘴裡淡淡吐出兩個字:“愚蠢。”
不等他欣賞完,江玖甯按住鐵鍊另一端用力一拉,沒有防備的寒堯就被帶了一踉跄,肩膀撞到了床欄上,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
旋即又立馬扯了扯嘴角笑了,靠在床尾對已經上了床的江玖甯道:“男女授受不親,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就這麼放心我給你守夜啊?”
幔帳裡,江玖甯拉過被子鑽了進去,打了個哈欠道:“想要活命就給我閉嘴。”
“若不想活了呢?”寒堯笑笑。
“不想活了也給我閉嘴。”江玖甯翻了個身,背對着寒堯閉上了眼睛,睡眼惺忪道:“等我睡飽了,說不定明天就滿足你。”
寒堯不再與她争執,斜靠在床尾微微閉眼假寐。
夜慢慢沉了,似乎他又回到了軍中時期,他也常常倚在樹樁上假寐。
隻是那時,他的後背是他要守護的整個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