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的風,仿佛可以瞬間穿透一切,江玖甯剛下馬車就被風刮得生疼,三步并兩步急匆匆入了内院。
“你不該買的。”
江玖甯兩隻腳剛邁進門檻,便聽到身後有人對她說。
循聲望去,江玖甯一眼便在浩浩蕩蕩的人群裡尋到了那雙眼睛的主人,像是孤零零寒風裡盛放的白梅花。
江玖甯微微皺眉,問:“你叫什麼名字?”
那人彎着唇角笑了,反問道:“你是問我以前的名字?還是現在的名字?”
從死囚改成可以販賣的奴隸确實該改名換姓,江玖甯潦草地翻了翻手中的奴籍,她一次性簽了七張,根本分不清哪個是哪個。
幹脆把所有奴籍都拍在那人身上,不以為意道:“這裡哪個是你?”
“奚僮。”
江玖甯撤回一摞文件,放在手裡翻了翻,果真在其中看到了這個名字。
奚和僮分别指代賤民和奴仆,兩個字被有意地結合在一起,完全是在羞辱人的意味了。
江玖甯擡眸看他沒有有變化的臉,又問:“那你從前叫什麼?”
“他原本就叫奚僮。”另一個跟着回來的死囚搶先替他答道。
江玖甯還了一個不善眼神,聲音冰冷道:“問你了嗎?”
整個院子瞬間落針可聞,幾隻寒鴉似乎也感受到冰冷的氣氛,撲騰着翅膀飛走了。
那人盯着她看了許久,久到江玖甯以為他不會回答了,他才微微啟唇道:“寒堯。”
寒堯?哪個寒堯?
江玖甯記得,她穿過來的那天滿街都在傳:寒家軍通敵叛國了。
那個副帥的名字叫什麼來着?
是不是也叫寒堯?
不會的,定是她記錯了。
若是如此,他怎麼敢堂而皇之地說出自己的名字的?
“沒錯,就是你想的那個寒堯。”
江玖甯一下就把自己耳朵捂住了。
她就嘴欠,糊塗一點不好嗎?至少掉腦袋的時候沒那麼擔驚受怕。
不對。
憑什麼她死?她還想多活幾年呢。
江玖甯雙手捂着耳朵,兩隻玻璃球似的眼睛滴溜滴溜轉,嘴裡小聲嘟囔着:“要不是迫于無奈,我才不想買你呢。”
寒堯耳朵卻很好,悉數都聽了進去,彎彎嘴角道:“你是民籍,那盧金嵘再不講理,也不能沒有罪名地拿一個民籍開刀,頂多就是……”
頂多就是在她面前,像宰雞一般把他們一個個全宰了。
要怪就怪她心是肉長的,不是鐵疙瘩做的。
“心軟?”寒堯微微彎腰,剛好略高于江玖甯的位置,玩味地撫在她耳邊說:“心軟隻會被綁上賊船。”
他說話的聲音不大不小,捂着耳朵也剛好聽得清楚,江玖甯白了面前人一眼,咬着牙道:“沒良心的白眼狼。”
她可是他的救命恩人,不用他感恩戴德,也不能在這兒說風涼話吧?
寒堯見她這副害怕的模樣,隻覺得好笑,道:“我倒是有個好主意,可徹底解決問題,絕無後患。”
“哦?”江玖甯的手慢慢從耳朵上拿下來,目不轉睛的看着他,問:“什麼主意?”
“殺人!”寒堯輕飄飄的兩個字,聽不出感情,好似說的不是殺人,而是殺雞殺魚再平常不過了。
他短暫地頓了頓,繼續說:“如今我們是你的私産,你隻需動動嘴讓人把我們全都打死,再随便找個山坡把屍首那麼一埋,便大功告成了。那盧金嵘隻為求财,自然不會過問幾個奴隸死哪去了。”
這是慫恿她殺了他?
江玖甯怔愣愣地看着寒堯,好似在看一個外星生物。
她一個21世紀的新青年,都完全跟不上“外星生物”的思維方式,這簡直太瘋狂了。
“是不是一個非常好的主意?”寒堯貼得她更近了一點,漫不經心地問。
“瘋子!”
真是一個瘋子!
被寒堯這樣目不轉睛的盯着,江玖甯下意識後退了幾步,擡眸再看幾個被她買回來的人,都沒了之前可憐兮兮的模樣了。
她指了指寒堯身後的人,一個駭人的想法湧上心頭,她問:“他們,他們是誰?”
寒堯道:“我的部下。”
叛軍?
她的牙行竟然買了一支叛軍!
盧金嵘怕不是想錢想瘋了?叛軍都敢拿出來賣?自己下地獄也就罷了,憑什麼要拉她一起?
瘋了,全都瘋了!
刀呢?她的刀呢?江玖甯茫然地在院子裡轉了一圈,終于在柴火堆裡摸出一把斧頭,轉身便架在寒堯的脖頸上。
赤紅着雙眼道:“你是不是當真以為我不敢殺你?”
寒堯如墨的發絲在寒風中飛舞,一雙精緻到極緻的眼睛微微垂眸,透着幾分寡淡的涼薄,像是在說:無所謂。
隻有他的部下“刷”地齊齊跪了下來,哀求道:“江姑娘手下留情,副帥他隻是怕隐瞞身份而牽連姑娘,并非有意同姑娘對着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