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正事上,寒堯從來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人,反而有些冷酷的固執。
他慵懶地靠在椅背上,似是悠閑地翹着二郎腿,目光卻冰冷地對着堂下的衆人一掃而過。
那神情,像是身經百戰的将軍在巡視自己的領地,又像是一隻惡魔藐視着弱小的衆生。
“想要米?可以。”寒堯清了清嗓子,緩緩開口:“你們需告訴我,你們此次北上的目的地在哪裡?”
堂下的難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們被驅趕過,被唾棄過,卻從沒被人問過要去哪裡。
一個老婆子似是想要說什麼,被她身邊的漢子一把拉住,又立刻唯唯諾諾起來不再言語。
寒堯眯着眼睛輕笑了一聲,笑意卻不達眼底。
“你們自以為不說,我便無從知道?”寒堯用手指了指他們,直戳要害:“你們北上,是要投了北邊的叛軍!”
一語落地,整個庭院落針可聞。
寒堯坐在風口上,寒風掀得他衣擺上下翻飛,像是下一刻就能得道升仙一般。
隻不過他嘴裡的話,卻比冬日裡的寒風都冰冷:“要命的活計你們也敢幹?”
不知過了多久,底下靜悄悄的人群中一個十七八歲的小男孩突然道:“我們投了叛軍又如何?朝廷既然不管我們,難道要我們活活餓死嗎?”
寒堯一動不動地坐着,唯有唇角微微上揚,卻更顯得極具冷酷與無情。
“若是寒家軍是叛軍,你們或許還有一條生路,若他們不是……”寒堯的聲音頓了頓,眉目中透着涼薄,道:“你們便是凍死、餓死在城門前,也沒人會給你們收屍。”
其實也很好理解,無論是南方還是北方的軍隊都隸屬朝廷,非戰時不可私自征兵。
若寒家軍收了人,便坐實了叛軍之名。
若寒家軍不是叛軍,便不可能收了這些難民。
這招棋下得妙啊!一箭雙雕。
既解決了難民無處安放的問題,又能給寒家軍添上一筆謀反的實證。
聽寒堯如此說,底下的人也開始犯了難,便有人迫不及待道:“怎麼會?朝廷都發了诏令,寒家軍盤踞北隅一方自立為王。”
寒堯冰冷的臉上突然就蕩開了笑容,就這麼小坐了一會兒的功夫,他就從奴隸翻身當了皇帝了?
再次看向底下的難民,眼裡便退去了可憐的标簽,隻覺得他們愚蠢至極。
為了别人的一句不得證實的一句話,便不遠萬裡跑來送死。
不過,寒堯也嘲笑不了别人,如今他的北境被誣謀反,已經變成了一隅死境。他那日恰巧外出意外被俘,是他的部下們幫他隐瞞身份,又因着盧金嵘貪财,他才被賣到江玖甯這裡。
其實也大可不必苦了這些難民,畢竟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道聽途說,你們也敢信?”寒堯做事自有一套行事準則,他的兵可以跟着他送死,但面前這些百姓不行,買他回來的江玖甯更不行。
想到江玖甯,寒堯眼底不可察覺地笑了笑:可真是心裡軟的一塌糊塗,買回了他這一支定時炸彈,所以是該享有知情權的。
斂起臉上的笑意,寒堯又道:“大可不談寒家軍是否叛亂,如今北境裡不出外不進,糧草尚難自給自足,難道你們還敢相信,他們養得起拖家帶口子的難民?”
寒堯慢條斯理的講道理。
堂下霎時安靜下來,一顆顆懸浮的心瞬間沉到谷底。
寒堯說的沒錯,一個注定被困死的局兒,哪裡還有餘地救死扶傷呢。
“不如……”寒堯的聲音似乎慢慢變得動聽起來,他眸中亮光閃爍道:“我給你們尋一條生路?”
不給堂下衆人反應的機會,寒堯趁熱打鐵又道:“如今讓你們回轉家鄉太難了,距這裡東五十裡的地方,是麓北的一處荒地,你們若願意去那兒重建家鄉,我願意每人送出十日的糧食。”
寒堯伸出十根手指在虛空中比劃了一陣,随即又道:“以及……每人十兩銀子。”
“當真?”堂下的人聽到這裡,死寂一般的臉上又重新恢複了光彩。
“當家的,不作假?願意施舍給我們糧食和金銀?”
“小人們,謝過善心大老爺呦!”
說罷,便都要齊齊地往下叩首。
寒堯伸伸手掌,攔住了要叩首的衆人道:“别着急跪拜。”
他的聲音陡然的急轉直下,道:“我是個商人,非是慈善家。”
堂下衆人正面面相觑,似二丈的和尚摸不着頭腦間,寒堯已經拿出一沓單據,道:“作為報酬,你們要和我簽一張為期一年的合約,替我們東家開拓耕地,耕耘勞作。”
麓北的那一處荒地,盧金嵘老早就發出公告,若哪個商賈願意出人出力開拓耕地,土地權便歸誰所有。
盧金嵘隻愛财卻不愛出力,隻幹等着哪個土财主願意投資開發,他隻坐享其成收收土地稅即可。
當然,土财主也是這麼想的,開拓耕地要耗費大量的人力财力,他們隻願意等着官府開拓成耕地。
官府又不可能親自種地,自然要還是要交到他們手中勞作,兩方人都各自揣着小九九,一時變成了死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