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堯不過短暫地離開片刻,江玖甯就被男人團團包圍了。
像是一朵鮮花上開了幾支狗尾巴草。
而圍着江玖甯的那幾個人,好似是從畫卷裡直接摳出來似的,雖然樣貌上多少有些美化了,但三個人不同的氣質卻精準地刻畫了出來,寒堯想認不出來都不難。
靈堂内,煙霧缭繞,有人在低聲哭喪,有人頭戴白绫還禮。
寒堯嘴角彎出一個好看的弧度,剛邁出的腳步,頹然地落在空氣中頓住了。
“大人,屋裡的人請您進去一叙。”方員外郎不知何時出現在寒堯身後,他對着寒堯恭敬一禮。
方員外面上雖然恭謹,但話交代完卻不着急着走,隻靜靜站在一旁等着寒堯轉身。
他不像是在“請”,更像是“壓”着寒堯去見人。
寒堯堂而皇之地受了這一禮,目光卻落在江玖甯身上,随即淺淺一笑,聲音卻冰冷地道:“知道了。”
方員外看似一點也不着急,隻等着寒堯自己依依不舍地調轉了腳步,才也跟着轉身快步跟了上去。
江玖甯乍一遇到這樣的事兒,也頭疼起來,他本是來主持一個白事的,身後還有人在哭靈呢,她這兒怎麼就秒變成相親現場了?
看着面前這幾個“意外之喜”,江玖甯微微皺起了眉,尴尬一笑:“真……巧啊!”
顧憐玉習慣了走南闖北,見不同的人總有不同的伶俐話,第一次見江玖甯倒是一點不露怯,熱絡道:“聽婆婆說,江當家年芳十八。”
“嗯。”江玖甯應了一聲,道:“過了年就十九了。”
顧憐玉婉婉一笑,長長的睫毛撲閃地掃下來,宛如蝴蝶振翅,加之他還來得及沒卸妝,眼波流轉間比女人還妩媚:“那我比江當家還要小上兩個月,可要叫姐姐呢。”
這句“姐姐”叫得江玖甯有點酥,下意識就想夾着尾巴逃。
剛一轉身,江玖甯便撞上了錢滿倉拎着食盒走過來,他憨憨地扯着嘴角一笑,打斷了幾人尴尬的氣氛道:“聽說江當家今日主持葬禮,我特意提前做了些點心,江當家賞臉品嘗下?”
“多謝錢老闆美意。”江玖甯不好拒絕這份熱情,隻好拈起一個輕輕咬了一口,點心香甜沁人心脾,手藝比寒堯也不遑多讓:“錢老闆的點心真是雲麓一絕,我今日可真是有口福了。”
“我店裡還有各種品類的,江當家若是喜歡,我日日做了叫下人送到府上去。”錢滿倉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嘴巴快咧到耳後根了,那模樣仿佛是他占了天大的便宜似的。
一直冷眼旁觀的柳墨軒終于看不下去了,她輕咳一聲:“江當家的果然是雲麓有頭有臉的人,随處都可見這麼多熟人。”
“我…”江玖甯張了張嘴,喉嚨像是被莫名堵住了一般,一時不知道如何解釋和幾人的關系。
甚至,她和他們今日也不過是第一次見罷了。
顧憐玉眼中波光潋滟,他輕輕一擡眸:“我和姐姐也是第一次見,但一見姐姐就覺得很親切。”
他微微沉思了下,用盡平生所學地挑了一個合适的詞語:“這大概就是一見如故吧。”
錢滿倉見了顧憐玉這幅讨好的模樣,也不甘示弱:“以前見江當家畫像隻覺得清麗脫俗,今日見了更覺得畫像畫不出江當家萬分之一。”
“哪裡哪裡。”江玖甯快要被恭維地唾沫星子淹死了,還不等她喘口氣,就又差點被自己的唾沫淹死。
隻聽錢滿倉又補了一句:“不知江當家是否嫌棄我之前喪過妻?”
“咳、咳、咳。”江玖甯咳嗽得臉都紅了。
柳墨軒這下也聽懂了,原來是趙婆子一家姑娘多家相看,嘴角不覺勾勒了一個好看的弧度,像是看戲一般呼扇着手中的折扇。
扇面上的墨竹搖曳生姿,映襯着江玖甯狼狽的模樣。
寒堯呢?寒堯不是大醋壇子嗎?
怎麼她都在男人堆兒裡這麼久了,他怎麼像人間蒸發了一般?
“那個……”江玖甯咳得眼淚都下來了,倉皇道:“我還有事……”
“江當家,也不必太快回答,我們兩家離得不遠,大可以多相處相處。”錢滿倉滿臉堆笑。
顧憐玉更是聽不得這話,他本就因為唱戲四處漂泊,很難在一個地方固定下來,又不想讓錢滿倉近水樓台,忙道:“姐姐,隻要我不唱戲都有時間,可不可以去姐姐府上做客?”
說罷,目光期待地看着江玖甯,恰似一隻等着主人垂簾的奶狗。
“好好好。”江玖甯胡亂地應着,腦袋點的像搗蒜,滿心滿眼裝着逃離的念頭,哪還顧忌着自己答應了什麼。
“姐姐是答應了?那擇日不如撞日,今日我便有時間想去姐姐府上坐坐。”顧憐玉白淨的臉頰微微泛紅。
“晚上我能請江當家吃個晚飯嗎?我有很多拿手好菜。”錢滿倉也不甘示弱。
江玖甯隻能在心底無聲地呐喊:寒堯,你若還不出現,晚上你就死定了。
“玖甯。”江玖甯緩緩擡眸,像是浮木之上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隻可惜,江玖甯對上的卻不是寒堯的眼睛,而是柳墨軒淡淡的一雙黑眸,他一合折扇道:“棺材已經落地,你該随我去後堂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