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ashütte?”張起靈露出疑惑的表情,他淡淡的說道:“聽發音是德語。據我所知,你從未踏足歐洲。”
張玉言淡淡笑了笑,“不錯。但它的意義對我來說與德國無關。某種程度上,它象征着我的人生分界嶺,所以,我希望能讓它再次履行分界嶺的職責。在這個詞再次出現之時,請你履行約定,可以嗎?”
“這個詞一定會出現?”
“也許不會。也許就在明天。”張玉言笑了笑,“不管怎樣,我希望你能尊重我。”
“好。我答應你。”
解決了張起靈這個自作主張的毛病,張玉言心滿意足。她在張起靈不明所以的目光中拍了拍他的肩,然後出門去看風景。——不客觀的說她瞎了大半年了,能重新清晰的感知這個世界讓她非常高興。
她走到院子裡,外面天色将晚,加上是陰天,她重見光明的眼睛适應良好,沒有被光線刺傷。
張海樓正在準備晚飯。張平山和張明山的傷已經痊愈,張應甯、張應鋒二人也不用天天熬藥了,如今他們四個閑着沒事正在打牌。
張玉言在院子轉了一圈,聽見有喧鬧之聲傳來,趴在院牆上向外張望,看見遠處送親的隊伍,原來是有人家在舉辦昏禮。過了會兒,她看夠了風景,從牆上下來,湊近四人的牌桌,要考察他們牌技如何。
走近一看才發現四人不是在打牌,而是在用宣和牌的點數射覆。射覆,古代民間近于占蔔術的猜物遊戲。在瓯、盂等器具下覆蓋某一物件,讓人猜測裡面是什麼東西。漢代時期皇宮中已經流行射覆遊戲,随著易學術數的發展,射覆的起源應早于漢代。當時射覆所藏之物大都是一些生活用品,如手巾、扇子、筆墨、盒罐等等。
這是張海樓事先出的題,讓四人猜,四個人猜了四樣東西,猜了枇杷、橘子、龍眼,荔枝,四人都是吃貨,也不考慮時節有沒有這些水果。她瞅了瞅幾個人的點數,加一起算了算,又看了眼在廚房忙碌的張海樓,心裡有數,便問道:“彩頭是什麼?”
“彩頭和謎底都扣在碗下,是樓哥定的,我們也不知道是什麼。”張應甯回道。
彩頭倒是可有可無,張玉言不在乎的點了點頭,“加了下你們的點數,起個梅花,乾上坤下,天地如雞子,雞蛋吧。還是個即将面臨破碎命運的雞蛋。”
她話音剛落,廚房的張海樓伸出頭來喊道:“你們磨磨蹭蹭半天猜出來沒有?一個雞蛋這麼難猜?快拿過來,我要炒菜了。”
四人望向她的表情從不解成了震驚,她打了個響指,決定還是不逗這幾個人了。“逗你們的,我不會什麼梅花易數,剛才路過廚房看見你們樓哥打了個蛋在碗裡,一個蛋炒菜是不夠的,他沒招呼人去買蛋說明有第二個蛋,你們說謎底是他定的,扣着謎底的碗是從廚房拿出來的,那碗下面是什麼,顯而易見喽。”四人的表情又換成了欽佩。
直到張玉言把話說完,張平山才拿起碗,下面果然放着一個雞蛋和一張紙條,他看了眼紙條的内容,默默把紙條遞給離得近的張應甯,自己去給張海樓送雞蛋。
張應甯接到紙條開始讀:“答對者獎勵……族長暖床一旬?有多人答對輪流來?”他讀完又感慨:“我們有七個人,院裡一共就五個房間五張床,樓哥之前一直和族長睡一起,這是受夠了族長啊。”
她翻了個白眼,天還不算冷,不大想和張起靈同床,但凡有的選,兩個人睡一張床哪有自己睡寬敞,于是沖張應甯道:“你跟他一起睡吧。”
說罷,她又去扒院牆看風景。淮南的風景總是很好的,遠處連綿的小山丘有些墨色,在晚霧中若隐若現,輪廓也婉約極了,像宣紙上的随意塗抹浸潤出的水色。
如果時間能在這一刻定格,不用考慮未來和過去就好了。張玉言想。可她知道也隻能在腦子裡想想罷了,甚至無法訴諸于口。
不久,張應甯喊她下去吃飯,晚餐裡有一道菜是青椒炒蛋。還有青椒炒白菜,青椒炒青椒。
中午吃的是這三樣,昨天吃的也是這三樣。她深深歎了口氣,問道:“沒别的菜吃嗎?”
“這都十月份了。你覺得能有什麼新鮮菜?”張海樓回道,又對張起靈說:“天冷了,北方不好辦事。該往南去了。”
張玉言突然覺得很乏味,她不想聽下去了,她攔不住他,便不願意知道接下來的計劃,拿個饅頭邊啃邊往外走。
白天變短了,才一會兒功夫天就差不多黑了。
站在走廊下吹風想着心事,過了約摸一刻鐘,其他人也應該吃完了,但可能吃飯的同時在議事,所以都沒出來。
這時隔壁院子裡的盲女忽然發出了聲音,朗聲問道:“誰在敲門?”
張玉言覺得奇怪,此前她沒有聽見隔壁有敲門聲,大概是盲女聽錯了。
“水上?”好似有人回應了盲女的問話,她重複了一遍對方的名字,回道,“我不認識你。”
張玉言并未聽見有人回話,聽到水上這兩個字她也立馬想起在郢村的經曆,難道水上真的存在,還找上了盲女?她驚出了一身冷汗,又聽見隔壁院裡有動靜傳來,盲女好像要去開院門。
發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她不會坐視不理,一邊爬院牆一邊道:“别開門。”
盲女似是沒想到隔壁院裡的人會有反應,頓了頓才回道,“姐姐放心,我是想給門再加一道栓。姐夫睡了嗎?能不能讓他出去看看外面是誰?”
她心道盲女挺聰明的,反應也快,隻是都沒用,敲門的東西不在門外,在門内。剛爬上院牆她就看見有個不人不鬼的東西,渾身濕漉漉的站在院門處,體型龐大,身高比院牆矮一些,人影一直在往下滴水,腳下積了一大灘,它有一下沒一下的踢着院門,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或許隻有盲女能聽見,她喝止盲女,讓其别動。
但是人影也慢慢止住了動作,緩慢的擡起了它的“頭”,“望”向了張玉言,張玉言立刻被一種陰冷感包圍了,竟然能聽見滴水聲,她心說自己是被盯上了嗎,人影不動,她也沒有輕舉妄動。
又過了兩三分鐘,盲女輕聲道,“敲門聲停了有一會兒了,但我還是感覺怪怪的。好像有滴水聲,下雨了嗎?”随着盲女的聲音傳出,人影又盯上了盲女。
“你别說話,先往我這邊走。”她見人影又被她的聲音吸引了,催盲女走快些,盲女很快在她的指揮下走到了位置,她身體半翻過牆,将盲女拉上來。
似乎是發現了自己的獵物要丢了,那人影被激怒了,猛的沖過來,盲女還挂在院牆上沒翻過來,要是被拉下去豈不完蛋,她讓盲女扒好牆頭,自己則是兩手在牆頭一撐,輕易地翻過院牆,反而到了盲女的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