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藍的天空下陡然漂浮着一朵烏雲,位于尼洛斯河畔的一個人類小國,此刻正被漆黑的雲籠罩其中,即便朔日來臨也依舊照不進一絲光線,那是神譴的力量。
顯然,這是一個被神詛咒的國度。
達芙涅坐在梳妝鏡前,怯生生的眼波含着淚珠,正為自己糟糕的命運而哭泣着。她的父親、尼洛斯的國王,以及王公大臣們站立在四周,沒有人說話,沒有人笑,甚至沒人敢大聲喘氣,他們的瞳孔一片晦暗,面容死寂,仿佛冥王哈迪斯剛剛造訪過這裡。
車馬長鳴聲打破了沉重的氛圍,有人開口:“陛下,送往太陽神廟的馬車和供奉品已經準備好了。”
國王用不舍的餘光瞥了一眼達芙涅,而後飛快地低下頭去,愧疚的他根本不敢直視達芙涅的雙眼。
“父親,我去了。”達芙涅提起裙裾,她沒有再看父親的眼神,一步步邁出宮殿,就在這時,王後跑了出來将達芙涅攬在懷中,哭泣不止,“我美麗的女兒啊,你的命運不該如此啊,為什麼殘酷的神祗要将你從我的身邊奪走呢。”
達芙涅伏在母親肩頭痛哭,忍不住回憶起這一場浩劫之前發生的事。
那一天,山谷裡響起動人的音樂,她好奇地撥開花叢,隻見月光溫柔地灑向河岸,照開一棵巨大的月桂樹,樹下的男子身姿健美、腰線挺拔,金色的長發熠熠生輝。
他在發光。
三五名水澤仙女跟着音樂縱情舞蹈着,甯芙們執起她皓白的細腕,把她帶到男神面前。
“達芙涅,我是阿波羅。”
男神把七弦琴搦在懷中,冰涼的唇摩挲着她的手背,如早春的暖陽一般溫柔:“你願意做我的妻子嗎?”
阿波羅是太陽神|的名字,是坐着車架将陽光揮灑在人間的神祗,神王宙斯的兒子。他如此準确地叫出她的名字,又彈奏出她最喜愛的小調,他一定不是初次與她相逢。
甯芙們且歌且舞、歡聲笑語,編織出長長的絹布,将神的愛意描摹在上面,交給美麗的達芙涅,畫上的她一颦一笑都那麼美好,畫中的阿波羅駕駛着太陽馬車在萬萬米的無盡高空上深情凝視着她,在這片廣袤無垠大地上,她是他唯一的獵物。
達芙涅被份上位者專一癡迷的愛所感染,她欣喜若狂,然而,說出口的話卻是——
“不,我拒絕。”
光消失了,音樂也停了下來,甯芙們瞪大雙眼,停止歌唱,提着裙子僵着舞姿維持在原地,一臉諱莫如深地看着彼此。
所有的悸動都消失了,達芙涅拖着裙裾鑽進了茂密叢林中,迎着月亮的方向焦急地奔跑着,勢必要逃離神的掌控,阿波羅像鷹隼一樣翺翔在叢林上方,區區人類的躲藏簡直一覽無餘,然而他還是溫柔歎息道:“親愛的達芙涅,你在同我玩捉迷藏嗎?快點出來吧。”
她逃到一棵月桂樹下,汗珠沾濕了掩體的薄紗,像一隻受驚的兔子。
“達芙涅,”阿波羅的眼中隻有愛和悲憫,“如果你在我心裡,無論你躲到哪裡我都會找到你。”
達芙涅驚恐地搖頭,“不,我讨厭愛情!即便你是神也一樣!”
他懷抱七弦琴凝着她的眼神,好像在問:為什麼?
然而,神終究未曾說出口。
她籲出一口氣,靜悄悄地路過他身畔,被他一把攥住了細腕,他的手臂強壯有力,古銅膚色盤虬着結實的線條,有種攝人心神的魅力。
阿波羅的手熱得發燙,灼人的視線落在她發頂,她卻不敢看他一眼,生怕一對上視線,就再也無法逃脫他的掌控。
他深信沒人能抗拒神的求愛,除了她。
理智告訴她,身為弱小人類的她絕不該以凡人之軀惹怒神祗,否則他必會用神力迫使自己屈從,可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不想和他在一起!
他們就這樣在月桂樹下對峙着,在神以明确的愛渴盼她投入懷抱的時候,她無聲無息地拒絕了他。
終于,阿波羅放開了達芙涅的手腕,任憑她逃出這片森林。
本以為就此風平浪靜的她,顯然低估了神的怒氣。到了豐收的季節,大地之母、豐饒女神似乎忘記了小小的尼洛斯國,用肥料、煤灰與泉水澆灌的土地竟然産不出一粒糧食,國王心急如焚,将豐厚的祭品獻給奧林匹斯,祈求神的回應。
到了夜晚,嘶鳴聲響徹大地,祭司坐着車架盤旋在宮殿的上空。
“尼洛斯的國王何在?”
所有人一湧而出,達芙涅擡頭,灼熱的火光從女神的馬車中綻放,滾滾熱浪朝着她襲來,她認出那是太陽神阿波羅的神駕。
“吾乃太陽神祭司卡珊德拉,奉神令對尼洛斯國降下詛咒的預言,七日後尼洛斯必将化為一片焦土,民不聊生。”
國王驚愕道:“請、請示尊貴的祭司,我國究竟犯了何錯讓太陽神如此憤怒?”
祭司冰涼地掃視着達芙涅蒼白的面容:“這就要問貴國的達芙涅公主在月桂樹下都做了些什麼了?”
“吾不願多言,七日過去,預言自會應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