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為卡珊德拉的祭司舉起火魔杖,漫天火光如織如霧,把夜色照得通亮,那不是燦爛的流星,而是燃燒的箭矢組成的箭雨流火。火光在天際線上相逢、交織,合并成更可怕的災難,尼洛斯國陷入一片火海。
大火燒了一天一夜,然而對于尼洛斯國而言,災難才剛剛拉開序幕。
第一天,神降下了大火,聲稱要焚毀一切罪孽,給予人類痛苦;第二天,神又散播瘟疫,牛、馬、羊甚至駱駝都生了重病,倒在了田野裡;第三天,神降下疱瘡災,神廟的爐灰被吹作輕煙揚在了人間,滾燙的塵埃附着在人類身上,皮膚生了起泡的瘡,痛苦萬分。
到了第四天,神的憤怒到達頂峰,祭司召喚出烏雲,利用神職收走了尼洛斯的每一縷陽光,使之陷入漫長的黑暗之災。太陽神用無邊無際的永夜懲罰這個毫無過錯的國度,折磨她可憐的子民們,從這一刻起達芙涅才真正意識到,何為神之怒。
“達芙涅,我親愛的女兒,現在唯有你能平息神的憤怒,”老國王捧起她皎潔的面龐,淚雨滂沱,“求你......将自己獻給神吧,尼洛斯再也無法承受任何災禍了。”
尼洛斯的臣民站在城堡下方咒罵她。
四天前,她還是嬌貴的公主,尼洛斯國的至美姝色;四天後,她因為拒絕神的求愛,淪為禍國殃民的罪人。
神宣判了尼洛斯将遭受七日災,從沒有一個國度能挨過這地獄一般的七天,被折磨的子民不在乎達芙涅公主将承受怎樣的神怒,他們隻希望神快點停止對他們的懲罰,哪怕讓她挫骨揚灰也罷。
她不過是不想要愛情罷了,究竟有什麼錯!
“我要去奧林匹斯,我要問一問神王宙斯,他的兒子阿波羅為何如此殘忍冷酷。”達芙涅哭着說。
老國王卻說:“達芙涅,你隻是一個弱小的人類,神不會見你的。”
達芙涅日複一日地祈求着,一會兒哭着說自己厭惡愛情,一會兒又祈求神隻懲罰她一人,别連累她無辜的子民們。
神不作任何回應。
“達芙涅,去他身邊,跪在他腳下親吻他的足弓,告訴他你已知錯,求他停止對尼洛斯的神譴吧。”
少女在絕望中接受了自己的命運,她從母親的懷抱中掙脫開來,坐上去往太陽神廟的馬車。
“達芙涅,我的達芙涅啊......”
太陽神廟四面開闊,像一隻金獅正張開血盆大口,達芙涅披着薄紗緩步邁上石階,如同一隻甘願被吞入腹中的獵物。
阿波羅親自出來迎接,難掩驚喜:“達芙涅,你來了。”
他揮揮手,一隻烏鴉從樹上墜下展翅飛走。名為卡珊德拉的冷酷祭司并未侍奉在側,另一名陽光健康、看起來精神矍铄的女祭司輕輕一笑,路過她身旁耳語道:“達芙涅,你很幸運,神告訴我他很愛你。”
達芙涅心頭發顫,止不住戰栗。愛是什麼,他的愛又帶給她什麼?
他愛她,所以不允許她拒絕他的愛。
他愛她,所以用盡手段迫害無辜的人類,百姓們背棄她,連她的家人都放棄了她,理所當然地犧牲掉她。
他愛她,所以他要用強權占有她美麗的身體,和他日日相對,做他愛情裡的奴隸。
他的愛不僅沒能讓她感到幸福,反而帶給她厭惡、憎恨與恐懼。
月光下,太陽神廟前的鸢尾花池清風陣陣,送來一絲幽香,太陽神廟的祭司克律塞斯播撒光輝,為她眼中的愛侶披上柔和的月霧。
她凝視着達芙妮,不由得贊歎起她的姿容。
都說羅馬國王的女兒普緒克是人間最美麗的女人,愛與美之神丘比特對她癡迷不已,為了獨占她将她藏在一個沒人知道的地方。
阿波羅并未俘獲達芙涅,然而她姿容已足以讓太陽神為其傾倒。
忽而,她眼中寒芒閃過,達芙涅的袖口探出一根尖刺。阿波羅怔了怔,捉住她手腕,尖刺掉在了地上。
“不,我後悔了。即便是死去,我也不要接受你的愛!”達芙涅說,“神啊,如果您真的仁慈,就請懲罰我一個人吧,我的百姓們,他們是無辜的啊!”
“達芙涅,你究竟怎麼了,有人對你做了什麼嗎?”
發問的人是克律塞斯,達芙涅沒有回答,而阿波羅則皺着眉,跨過鸢尾花池将她攬在了懷中,金色的長發垂落在裙裾上,太陽的光輝與月的清冷糅合在一處。
柔軟肌膚的觸感變得粗糙,耳邊傳來風吹樹葉的沙沙聲,神聽到了達芙涅的呼喚,她正逐漸化為一棵月桂樹,雙腿化為樹幹深深紮入泥土中。
太好了!
合眼之前,她在心裡對自己說。
新生的月桂樹上,知更鳥唱着戀歌,而阿波羅則拾起地上的尖刺,把它紮入自己的心房,鮮血分作幾股從他掌中遊走,将池水中的月影染上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