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說這些了。”卡姗的指尖燃起冥火,鐵鎖融化成赤紅的水,“我帶了您最愛的鸢尾花糕,用的是尼洛斯的蜂蜜。”
達芙涅盯着她裙擺的暗紋。那是尼洛斯王室獨有的鸢尾圖騰:“你見過我家人嗎?”
“何止見過。”卡姗撫過石壁上的青苔,像在撫摸自己的愛人,“您母親抱着我哭訴,說隻要女兒平安,甯願永世不見。”她突然提起達芙涅的雙手,“知道嗎?就連你身上穿着的這件衣服也是她親手做的。”
達芙涅瞳孔微縮。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終于看清布料邊緣的家族徽記,母親總愛在織物裡藏着這樣的愛意。
“做個交易吧。”卡姗松開手,“當着所有人的面承認你不愛阿波羅,我就放你回尼洛斯。”她的笑越來越深:“這對你來說不難吧?畢竟你親口告訴我愛情是無用的東西,隻想離開這裡。”
地牢突然震顫,碎石簌簌落下。
達芙涅手腕間的月桂手鍊發出微光,缇娅的聲音伴随着海浪傳來:“别信她!回國的必經海峽已被特洛伊戰艦封鎖......”
卡姗突然捏碎手鍊,但卻晚了一步。達芙涅甩開她:“母親若是真說過那番話,就該知道我不會走。”
“真是母女情深。”卡姗笑着笑着突然落淚,“當年我母親被特洛伊的士兵拖出家門時,尼洛斯的城門關的比誰都快。”
她掀開裙擺,露出小臂上猙獰的燙傷:“這疤痕是替你受的——特洛伊人錯把我當成流落在外的尼洛斯公主。”月光映照着舊傷疤,似乎想要極力地去撫平它:“多可笑,私生女反倒比公主流着更純粹的王血。”
達芙涅震驚地看着她,突然想起了一些關于特洛伊王室的不堪傳聞。據傳,特洛伊國王偷偷養了某位來自尼洛斯的婦人當情人,不久後婦人生下一個女孩兒,母女倆一起下落不明了。
“現在改主意還來得及。”卡姗的擦去淚痕,黑霧纏繞在她的指尖,“隻要你對月桂樹起誓說你永遠不接受阿波羅的愛......”
“我拒絕。”
三個字驚散了黑霧。達芙涅撫摸着衣料上的徽記,突然笑的釋然:“母親在衣料裡藏下線索,是為了告訴我不論多麼艱難都要活下去。但......不是以傷害他人為代價!”
卡姗的周身騰起黑色的火焰,連發梢都開始燃燒:“為什麼不答應?你不是說你并不愛他嗎?”她靠近鐵欄杆,瞳孔倒映出達芙涅的面容,看起來有些扭曲:“我懂了。原來你也是個虛僞的女人。你表面抗拒,實則欲拒還迎。每一次不經意的試探,都是在誘他對你更深入的迷戀。我說的對嗎?”
“你這麼想?”達芙涅被她的荒唐逗笑了,“那你和他一樣都瘋了。”
“你可以否認。”卡姗往外踱了幾步,拉開了和達芙涅的距離,以便更好地打量她,“木已成舟。阿波羅中箭後愛上的人是你,你将永得光明。而厄洛斯他狠狠地耍了我一把,我生氣卻也無可奈何。”她忽然走近,和達芙涅幾乎達到了臉貼臉的程度,這麼窄的空間内連彼此的呼吸聲都不會漏放:“那不如就換一種方式——你我共享光明神的寵愛,就像......”
“就像你母親和特洛伊國王那樣?”達芙涅突然反問,“看着愛人周旋在其他子女之間,假裝大度地吞下苦果?”
地牢陷入死寂。
卡姗的黑火驟然熄滅,她踉跄着扶住石壁,額角顯出一道猙獰的疤痕。這是五歲時,她為了阻止母親自盡撞傷的。
“你根本不懂什麼是愛!”黑霧重新凝聚成鎖鍊纏住達芙涅,“高高在上的公主怎麼會明白,我們這樣的人光是活着就要拼盡全力!”
“但我明白孤獨的滋味。”達芙涅任由鎖鍊刺入皮肉,“被當作貢品送上神廟的那一日,我就發誓絕不讓任何人經曆我的絕望——也包括你,卡姗。”
鐵鍊突然崩裂。
卡姗看着掌心被自己不自覺的發力扣出的傷口,正汨汨滲出黑色的血,那是善惡果反噬的征兆。她所吃下的果實給予她神的力量,但同時,也像那果實的名字一般,她心中最後一絲善良也被逐漸啃食。
她突然發作,推倒了達芙涅并拽開她腰間的袋子,裡面的東西散落一地,包括一封陳舊的書信,上面居然是她母親臨終前寫給特洛伊國王的血書。
——「陛下,原諒我這個罪孽深重之人吧。雖然我欺騙了你,我是如此的不堪,可卡姗她畢竟是你的親生女兒。她身上流淌着的是王室的血脈啊......」
“原來你早就知道!”卡姗癫狂地大笑,“欣賞我的痛苦你心裡覺得特别開心是不是?”
達芙涅艱難地直起身子:“今早才發現的。我采花的時候,你故意摔碎藥瓶引我去密室,不就是為了讓我看到暗格裡的遺物?我說的對嗎——堂姐。”
“閉嘴!”卡姗的黑火化作長鞭抽向石壁,“你以為自己很聰明?告訴你個秘密。”她湊到達芙涅耳邊低語:“阿波羅每次擁抱你時,都在透過你看另外一個人。”
地牢突然灌入狂風,裹挾着月桂的清甜。卡姗在風中消散成霧,最後的話語如同毒蛇般鑽入達芙涅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