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達芙涅突然開口，清亮的聲音斬斷赫拉的笑聲。

阿波羅猛地轉頭，金瞳震顫："什麼？"

"我說我早就知道了。"達芙涅向前一步，月桂枝在她手中綻放銀光，"在村莊那晚，你喝完蜂蜜酒後輕輕歎了口氣，善良的阿波羅從來不愛喝酒。清晨離開時，你總是先邁左腳，而他習慣先出右腳。"

阿波羅的呼吸凝滞了。那些他自以為隐藏完美的細節，原來早被這雙琥珀色的眼睛盡收眼底。

赫拉尖聲打斷："不可能！凡人最厭惡黑暗面！"

達芙涅突然笑了，那笑容讓阿波羅想起初遇時穿透池水的月光。"是啊，我确實讨厭過那個傲慢自大的太陽神。"她直視阿波羅逐漸濕潤的金瞳，"但當他為雛鳥滴血療傷，當他在黑夜裡握緊我的手說'别怕'，當他在我假裝睡着時偷偷親吻我的發梢......"她的聲音輕柔下來，"我發現我愛的是完整的他，光明與陰影，都是阿波羅。"

神廟陷入詭異的寂靜。連卡珊德拉都停止了掙紮，怔怔望着這一幕。

赫拉的臉龐扭曲成可怖的模樣："愚蠢的凡人！你根本不明白——"

"夠了！"阿波羅突然暴喝，太陽弓飛回手中，燃起前所未有的金紅烈焰。那火焰不再純粹，卻更加熾熱，光明與黑暗終于在他體内完美交融。他将達芙涅護在身後，聲音低沉如雷："赫拉，你最大的錯誤就是低估了凡人的心。"

赫拉踉跄後退，就在戰鬥一觸即發之際，天空突然電閃雷鳴。宙斯手持雷霆權杖降臨，刺目的電光迫使所有人後退。

"夠了！"衆神之父的聲音震得神廟殘柱簌簌落灰，"赫拉，跟我回奧林匹斯。"

赫拉不敢置信地看着丈夫："你要放過他們？他們剛才想殺我！"

宙斯的眼中閃過一絲疲憊："你算計月神轉世，操控凡人女子，還想引發諸神黃昏......真以為我不知道？"他轉向阿波羅，"此事到此為止。我會......妥善處置赫拉。"

阿波羅的金焰并未熄滅："父親，她差點害死阿耳忒彌斯，還導緻無數凡人喪命......"

"我說到此為止！"宙斯的雷霆劈在阿波羅腳前，"别忘了你的神格是誰賜予的！"

長久的沉默後，阿波羅終于收起弓箭。宙斯微微颔首，抓住赫拉的手臂化作閃電消失在天際。

角落裡，卡珊德拉的呼吸越來越弱。善惡果已經脫落，在她胸前留下一個血洞。她艱難地擡頭看向阿波羅："殺......了我......"

阿波羅蹲下身，輕輕拂開她汗濕的發絲："你要回德爾斐接受審判。"

"哈......審判？"卡珊德拉的嘴角溢出黑血，"我甯願......"她的手中突然出現一片破碎的銀鈴碎片，猛地刺入自己的咽喉。

阿波羅來不及阻止，隻能看着她眼中的光芒漸漸消散。最終，他歎息着為她合上雙眼："願你在冥界找到平靜。"

冥界的審判大廳比卡珊德拉想象的還要宏偉。三位判官端坐在黑曜石寶座上，身後是無邊無際的亡靈之海。更高處的王座上，哈迪斯正摟着面色蒼白的珀耳塞福涅，冥後的脖頸上還留着未愈的傷痕。

"卡珊德拉，特洛伊人。"米諾斯判官的聲音回蕩在大廳，"你被控犯下屠殺、渎神等七項大罪。認罪與否？"

卡珊德拉的魂體比生前透明許多，但眼中的桀骜絲毫未減："不認。"

拉達曼迪斯判官翻動罪書："你在特洛伊屠殺王室成員三十七人，平民二百六十四人。這些生命..."

"燃料。"卡珊德拉打斷道，"他們是我複仇的燃料。那個所謂的父親抛棄我母親時，可曾有半分憐憫？"

艾亞哥斯判官皺眉："你曾救過三百多條生命，這份善行......"

"無聊時的消遣罷了。"卡珊德拉冷笑，"就像雨天救起落水的螞蟻，轉眼就會忘記。"

珀耳塞福涅從王座上微微前傾："卡珊德拉，我見過你母親的靈魂。她在至福樂土過得很好，如果你認罪......"

"僞善！"卡珊德拉突然激動起來，"我母親被病痛折磨時你們在哪？我被燙傷、挨餓時你們在哪？現在來裝什麼慈悲！"

冥後的眼中浮現痛楚，但更多的是堅定。哈迪斯握緊她的手，冰冷的聲音響徹大廳："卡珊德拉，判決如下——因傷害冥後、屠殺無辜、拒不認罪等罪行，你将被投入塔耳塔羅斯深淵，永世受烈焰焚身之苦。"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寒光："但在那之前，你要為傷害我妻子的行為付出代價。"

冥王擡手，一隊冥府守衛押上卡珊德拉。哈迪斯轉向珀耳塞福涅，聲音突然變得溫柔："躲到我懷裡吧，你不必看這些。"

出乎意料的是，冥後搖了搖頭："不......我需要她來提醒自己，善良存在邊界。"

哈迪斯凝視妻子片刻，最終尊重了她的選擇。他俯身輕吻冥後的額頭，然後轉向行刑者："開始。"

接下來的景象就連最冷酷的亡靈也會戰栗。但珀耳塞福涅始終睜着眼睛，看着每一道刑罰落在卡珊德拉身上。當慘叫達到頂峰時，冥後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卻依然沒有移開視線。

"為什麼......"行刑間隙，奄奄一息的卡珊德拉嘶聲問道，"為什麼要看......"

冥後從王座上站起，緩步走到她面前。令所有人驚訝的是，她取下面紗，露出那些可怖的傷痕："因為我要記住，過度的仁慈有時也是一種殘忍。"

她伸手輕觸卡珊德拉潰爛的臉頰，一縷銀光流過，暫時緩解了痛苦："我不會赦免你的罪，卡珊德拉。但這一瞬間的憐憫，是我作為冥後能給你的最後禮物。"

卡珊德拉的魂體劇烈顫抖，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隻是閉上了眼睛。哈迪斯揮手示意守衛将她帶往塔耳塔羅斯，然後摟住微微發抖的妻子。

"你做得很好。"他在她耳邊低語。

珀耳塞福涅靠在他胸前，輕聲道："我隻是希望......下次遇到類似的靈魂時，我能更早地伸出援手。"

冥王沒有回答，隻是更緊地擁抱她。在亡靈無法窺見的陰影裡，這位冷酷的冥界之主眼中，閃過一絲罕見的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