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注意到阿錦一瞬間的僵硬,雲萬渺隻注意到她眼神複雜地看着面前舉止有異的女人,以為她也跟自己一樣為此奇怪。她把神秘人推到椅子上強迫坐好,轉頭湊到阿錦身邊,指了指腦袋笑着說,“我也覺得她這有點問題。”
阿錦卻沒跟着笑,走到神秘人面前,在一個不近不遠、不會引起那人激烈舉動的距離問,“劉家發生了什麼?”
這人說起話來用詞極端又神秘,像個會跟着來曆不明的三腳貓道士燒香拜佛的糊塗人,叙事倒是簡單清晰,連猜帶蒙也能從她的話裡聽懂劉家發生了什麼。
她自稱安生,是個醫師,多年前途徑喬州,結識了個通曉陣法的道友。兩人專精的領域不同,但都喜歡鑽研,一個素來追着疑難雜症跑,一個十多年十多年地研究新陣法,偶爾思路不暢時聊上兩句往往能生出新的靈感。
再後來她通過這個朋友認識了當時沉迷陣法醫藥的劉家家主。
一個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的醫師,一個性格古怪喜好研究的陣法師,一個對醫藥陣法頗有興趣的家主,三人湊到一起劉家密室便多了一個奇特的聚靈陣。
聚靈陣,其實不是什麼稀奇玩意。千百年前早已出現。隻是被研發出後不久,便作為提高修煉速度的手段被中洲的修真大族帶頭封禁。
與加快靈力運轉速度從而加快修為提升的靈藥不同,它的功效是聚集周圍靈氣并灌輸到陣法中修者的體内。
聚靈陣被封禁的原因也很簡單。靈力與靈氣是同一種事物的兩種存在方式。靈氣進入人體經由修煉功法轉化為靈力,周身運轉後被留在體内。那麼人體内的靈力自然也可以再變回靈氣,譬如死後,人體内的靈力會自然溢散化為靈氣。
在聚靈陣被研發出後不久,中洲就出現過高階修者控制普通人聚居的村莊,把其中村民作為自己提升修為的靈氣來源。
事件被揭發後,修真大族們統一銷毀了聚靈陣的繪制圖,五洲再不見聚靈陣的痕迹。
而如今,劉家家主竟然将這早已被銷毀封禁的陣法繪制成功了?
雲萬渺想到了什麼,擰着眉說道,“甬道裡的那個暗室,我看到最深處有個小房間,那裡面就是聚靈陣嗎?”
安生凝視着她的眼睛,目光深沉地如同拉人下墜的深淵,緩緩點了點頭。
雲萬渺一時沉默,她想起暗室中那古怪地讓人不适的氣味,地面、圓台上奇怪的發着微光的紋路,空氣中彌漫着的不詳的血氣。怪不得安生說那是罪惡,劉家家主不僅重現了千百年前的陣法,還複刻了千百年前駭人聽聞的惡事,這是拿人命堆修為去了啊。
這大概就是這些年劉家發展那麼快,隐隐有追上柳家之趨勢的原因吧。
“千百年已過,聚靈陣的繪制方法早已失傳,那個人是怎麼做到的?”阿錦問。
安生手撐着頭佝着背坐在那,像隻離不開海底的蝦,疲倦地搖着頭說,“不知道,我不知道,隻是聽說是别人教給他的。一開始隻是說重現普通的聚靈陣,就那麼做了,後來又說要改進,改進很好我喜歡研究再改進。
草藥和陣法融合會産生什麼影響,加強還是抑制?草藥的種類和配比不同又會怎麼樣?我完全沉迷進去了,等我發現改進方向不對勁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很多人,很多血,那天我推開密室的門,眼睛前面全紅了。為什麼,會有那麼多血。”
雲萬渺看着安生緩慢地不停地擡起腳又放下,仿佛是地面鋪滿粘稠的液體,粘在了腳底将鞋子染色。如果跟着安生的話語和動作去幻想那樣的場景,未免過于讓人惡寒,于是她控制着移開視線,沉聲問,“這是多久之前的事情?”
居然一直都沒有人發現?
根據她在密室的觀察,那間刻有特殊聚靈陣的房間似乎已經廢棄,最裡屋的血迹早已幹涸得看不真切,至少十來年沒有再用過了。是什麼原因讓野心勃勃的劉家家主停止了已經成功過的實驗,是他那滿頭白發嗎,嚴重的後遺症?
“後來發生了什麼?”她又問。
那段往事對安生的沖擊力太大,說到現在已神情恍惚,完全沒有聽見雲萬渺的問題。兩人圍着安生等了一會,才又等到安生開口說話,
“來不及了,我們的研究成功了。陣法在那個人身上發揮了很好的效果。我還是找到機會跑了,跑出了劉家,但已經太晚了,我離不開喬州了。這是不對的,必須阻止他。”
雲萬渺淡淡重複了一聲,“阻止?”
“……阻、止。”
安生咬着牙一字一頓地說。
突然間,她似乎從雲萬渺的語氣裡察覺到了什麼,她的情緒更激烈了,是極度的難以置信和正在進行中的崩潰。她猛地擡起頭,露出睜大的眼睛,眼球裡多出來的血絲像牆上的紅色爬牆草,仿佛要從眼睛裡爬出來。
她用不入流道士揮着桃木劍裝模作樣念咒語的語氣,對着雲萬渺一字一頓地說,“在這罪孽面前,選擇袖手旁觀的人,會被上天厭棄,會和犯下罪孽的人一同受到最嚴酷的懲罰。”
雲萬渺難得面無表情地與她對視,一聲不吭。
氣氛僵硬,阿錦扯了扯雲萬渺的衣擺,對着安生說,“我們要阻止聚靈陣的繪制方法從他手中傳出,找個辦法把那個誰殺了吧,你對他了解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