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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拉皮卡看着姐姐依舊沉毅的眼睛,想到,她好像一直是這樣的,就好像、前方有晴珂在,再棘手的事情也可以輕松解決。
姐姐好像一直是這樣的,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從他出生起,晴珂總會把她認為最好的東西給他,為他實現每一個微小的願望,為他掃除每一處自己無法解決的危險。
在所有人眼中,晴珂的代名詞是強大、可靠,是聰敏、勤奮,她好像一出生就是要背負拯救整個世界的責任一樣,于是片刻不停地催促自己長大。
但實際上不是的。
酷拉皮卡見過她因為郁悶偷偷皺眉的表情,見過她因為太受歡迎不好拒絕的難為情,知道她穩重的外表下有一顆時不時脫線的心……
他知道,晴珂在成為别人口中的“可靠”和“懂事”前,也經曆過一段難捱痛苦的生涯。
如今,他隻擔心晴珂會鑽牛角尖,把這份悲劇的責任全都攬在自己身上。
“姐姐…我們一起為族人報仇吧。”不要留下我一個人。
許久過後,他聽見晴珂說,“好啊,我們一起。”
……
晴珂摁着他的腦袋,有些狼狽地抹淚。
她的心中卻升起一種驕傲,不愧是酷拉皮卡啊…
他還是那個、會在得知自己成為少族長後,執拗地确認她真實的想法,“那你呢,你想成為族長嗎?”
衆人的歡呼和擁護與他無關,他不關心下一任的族長,隻在意自己的姐姐。
而現在,這個孩子在經曆重大變故、經曆病痛、經曆心理崩塌又重建之後,說的第一句卻是讓她不要自責。
她動作緩慢地揉着他的頭發,思緒漸漸發散。
為什麼命運不能對這個僅十二歲的孩子好一些?
這樣善良又敏感的孩子,在那個沒有她參與的世界,是怎麼走出來的?
他要怎樣才能走出這件事的陰影?
晴珂聽見酷拉皮卡突然說,“姐姐,我們一起為了族人報仇吧。”
她頓住了,心下了然,是“複仇”啊。
那個世界的酷拉皮卡,是靠着“複仇”的念頭活下來的。當複仇成為支撐他前行的唯一動力,那他之後要怎麼活下來呢…?
數不盡的酸澀之意在她心中蔓延開來,此刻,她唯有慶幸,慶幸他不是孤身一人。
于是她說,“我們一起。”
與此同時,任務面闆突然顯現,附在任務标題上的灰色漸漸褪色,變成醒目的紅,如族人們的鮮血,如火紅眼本身的灼紅。
【陪伴酷拉皮卡完成心願,任務進度查詢…10%】
晴珂心中騰升一種無法言說的憤怒和悲戚,她感受到了命運的惡意。
也終于明白了系統那時的輕蔑和不顧,如看蝼蟻無用的垂死掙紮。
晴珂感應到靈魂裡的火焰歸位,仿佛正在一同順着她的心意微微顫動着。
她扯扯嘴角,靛藍色的眼睛一片沉靜,流露出如同火焰灼燒過後的透徹。
能力弱小啊……
希望系統背後之人,不要落入她的手中。
這筆賬她會算的。
意識中的另一枚指環微微鳴動,好像下一刻就會沖破束縛,但最終又被黑色火焰籠罩住,恢複平靜。
……
在和酷拉皮卡前往新的地方之前,他們又拜了拜族人們。
晴珂坐在族長和一衆長老的墓碑旁,語調中像是帶着往日的輕嘲之意,“如果你們看見了,肯定要罵我…明明族裡沒有土葬的慣例…”*
她彎彎眼睛,像是又看見保守派長老們憤怒跳腳的樣子,族長也一定會在旁邊和稀泥,實則是在拉偏架。
窟盧塔族沒有固定的族地,往往每逢幾百年會變換族地,為了防止族人死後的身軀被利用,也是為了轉移時不必過分挂懷,節約時間和遷移成本,窟盧塔族一向實行火葬。*
晴珂目光悠悠,像是自語,“不過…先祖們擔心的事情不會發生了,這裡是窟盧塔族最後的族地,我會把族人們的眼睛帶回來,讓你們安息。”
長眠于地吧,願我的族人在生養他們的大地上獲得慰藉。
……
晴珂向族人們告别後,最後看了一眼自己生長很多年的地方。
凡是那日被破壞的地方,晴珂全都修好了。不僅如此,她一并修訂族史,以盡量冷靜又平穩客觀的語氣,記下如今的這場災難。
從表面上看,現在,這裡除了過分的空曠和寂靜,倒和之前沒什麼不同。
有風吹動,兩人的衣擺被吹得左右飄動。
恍惚之間,他們好像看到了往日的歡笑和嬉鬧,族人們一并走到街上,熱烈又真誠地向他們揮手。
……好像聽見族人們的聲音了,是往日的禱告,也是第一次訣别的那日,他們說——
一路順風,晴珂,酷拉皮卡。
晴珂在族地留下自己的火焰作為守護者,牽着酷拉皮卡離開了。
此後,世界上再無窟盧塔族,隻有那珍貴的絕版火紅眼。
不,也許會有的,等她的族人能夠安息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