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淮卿仔細問了楊小六那人的衣着樣貌,又問老伯借了一塊碳将花紋畫了下來。
他在這邊待了這麼些日子,對于不同階層所使用的東西也有了一些大概的了解。這個花紋不是一般平頭百姓能用得起的,隻是這天陵城有權有勢的人家如過江之鲫,單有這些也隻能說縮小了一點點圈子。
檀淮卿收好東西到了醫館,他派人搜尋的這幾位民間郎中,多以骨科和内傷為主。
檀淮卿裝模做樣的檢查了醫館的賬單,順便詢問了一些藥草夠不夠,然後端了杯茶一副休息的樣子坐在不遠處看郎中看診。
今日坐班的是普玄寺山腳村莊裡的一個赤腳醫生,春甯村裡的人都叫他閻大夫,年級約莫三十将近四十,雖然面目有些滄桑但是眼神明亮。
原本這個人不在考慮的範圍之内,是檀淮卿翻看了一眼他的生平。
發現這個閻大夫是南方人卻在北方長大,父親當過随軍大夫,所以他也跟着學了一手糊口的醫術。
後來娶妻得了一個小閨女,他帶着妻女定居到普玄寺腳下的村莊,前兩年妻子剛剛因病離世,他就獨自一人帶着女兒在春甯村幫人看病,偶爾也給牲畜看看病。
行醫這一塊,科班生有科班生的優勢,但是野路子也未必沒有用處,更何況這位還有在軍中行醫的經驗,說不定能有一些旁逸斜出的歪門招數。
一個大娘抱着狂哭不止的孫子坐下:“醫生我這孫兒今日淘氣,上樹野着玩摔了下來,一直叫着手臂痛,可我們也看不出來有什麼外傷。”
“您快給瞧瞧到底是怎麼了?”
大娘懷中的小孩子哭的抽抽噎噎的,有一隻手臂沒有任何精神的垂着,倒像是骨折了一樣,動不了一點也不敢讓人碰一下。
閻大單手捋着山羊胡,另一隻手伸出兩隻手指剛循着小孩子的胳膊摸上去,小孩子就開始大哭大嚎:“你别碰我!”
“痛!奶奶!”
“好痛!奶奶我是不是要死了!”
小孩子哭着叫着将身體完全的縮回了大娘的懷中,這樣想要再看傷就不容易了。
閻大夫隻好收回了手,一張風吹雨打的臉擠出來點微笑:“嬸子放心吧,沒有大礙。”
一邊說着一邊命藥童端過來一疊蜜餞,拿出來一顆遞給小孩子:“吃下去就不疼了。”
小孩子睫毛哭的濕哒哒的,用沒有受傷的手伸手拿蜜餞。
閻大卻又抽回了手站起身走過去:“男子漢大丈夫躲在奶奶的懷裡哭哭啼啼,想要吃的話就自己下來吃。”
孩子警惕的看了兩眼閻大,小腦袋瓜搖擺不定片刻之後,吃的誘惑還是大一些。
小孩子壁着受傷的胳膊從大娘懷裡出來,然後走向閻大伸手接過蜜餞。
閻大站在小孩手筆受傷那一側:“吃了我特質的蜜餞藥丸,小郎君能不能讓我看看效果如何?”
吃食降低了孩子的警戒心,奶聲奶氣的說道:“那你輕點。”
閻大看着孩子放松了身體,依舊是那兩根像是樹根一樣枯巴褶皺的的手指,漫不經心的搭在孩子的手臂上,小孩子伸手去捏下一顆蜜餞的時候。
那兩根看起來沒什麼殺傷力的手指,突然像是鷹爪一樣的瞬間用力,檀淮卿甚至聽到了一聲輕微的骨頭咯嘣聲。
小孩子中氣十足的嗓門瞬間嚎了起來,險些要将醫館的頂棚哭翻了。
大娘吓得連忙抱着孩子哄,閻大卻笑吟吟的背着手走回了座位:“大娘無礙了。”
大娘心疼的皺着眉頭剛想罵庸醫,卻看到自小大孫子用那隻方才根本不敢動的手臂抹眼淚,瞬間抱着孩子鞠躬道謝:“哎呀您真是神了,我險些以為這手臂要廢了,謝謝您了!”
閻大捋捋山羊胡:“無妨,稚子本就骨骼脆弱,雖然已經複位這幾日還是要注意點,不要磕碰到。”
大娘抱着孫子離開,走到門口的時候還在感歎真是神醫。
後面來的是一位年輕人,形态雍容雅步不像是有什麼疾病的樣子,隻是眉宇間凝結着一層厚厚的愁容。
檀淮卿看着這名年輕男子的臉,莫名的覺得這張臉既陌生又熟悉。
熟悉是因為這年輕男子的容貌,活生生的跟家裡那位輪廓基本完全相似,陌生是因為這人的談吐氣質完全不似家裡那位殺神。
可要說完全相似倒也說不上來到底哪裡一樣,臉部輪廓和五官僅有三份相似另外七分則截然不同。
閻大夫看了一眼男子:“小官人是為自己尋醫還是為他人求藥。”
年輕男子溫聲開口:“久聞閻大夫大名,在下家中排行老三,家人都叫我三郎。”
“家中兄長因行商途中遇見泥石流,被巨石擊中癱瘓在床,想問問閻大夫是否有時間上門看診,不論結果如何必重金答謝。”
閻大夫的目光在男子身上掃了一圈:“行商之人?什麼時候的事?”
謝三郎有些猶豫,最後還是開口說道:“大約是兩個月之前。”
檀淮卿心裡基本确定了自己的猜測,那不是謝臨淵的兄長受傷的日子嗎?
就算沒有這個信息他也基本确定這人身份了,畢竟謝臨淵那張臉整個蒼鴻國也難找出來幾張相似的,雖說氣質差了太多,可這正襟危坐的姿态,活脫脫的就是他們謝家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除了謝臨淵那位雙胞胎三哥,也沒别人了。
隻是看着這張和謝臨淵相似的臉,氣質卻天差地别,檀淮卿莫名覺得有點說不上來的有趣。
閻大夫聽到謝三郎的話,神色微微動了一下:“兩個月之前?”
謝三郎點點頭:“我們此番來天陵城,就是想尋一聖手,不知道閻大夫有沒有時間行個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