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成芳語氣不悅的說道:“貴人肯用你,就說明你有價值。”
“前段時間剛誇過你兩句,怎麼今天就畏首畏尾,能成什麼大事?”
檀淮卿垂下了目光,心中不知道為什麼泛起了一絲酸澀。
檀成芳如此疼愛原主,他來這裡之後也并沒有完全的按照原主的生活習慣來。
這麼久了,一個父親,就真的沒發現自己的兒子有什麼不對勁的嗎?
“父親你就沒想過這位貴人做的事,一個不慎可能會置檀府于萬劫不複之地。”檀淮卿輕聲說道。
檀成芳激動的站起來,雙手舉起來又放下:“我的兒你在糊塗什麼!富貴險中求,時勢造英雄!”
“你睜開眼好好看,如今就是我檀家翻身擺脫棋子的最好時機!”
他緊緊箍着檀淮卿的手臂,或許是情緒有些過于激烈,猛然開始劇烈的咳嗽。
立馬就有一個小厮上來給他順氣:“老爺您别太激動了,郎中剛說過讓您保持心态平和。”
檀淮卿站在不遠處看着檀成芳,脖子粗紅青筋凸起,咳嗽聲一聲比一聲沉重苦悶,就好像随時要把胸膛咳破。
跟着身邊飄過去一道倩麗的身影,還帶着陣陣的馥郁香氣。
櫻桃端着一盞湯盈盈說道:“夫君莫急,少爺有什麼不對的慢慢說就是了,父子指間哪裡就紅了臉。”
說完又看着檀淮卿,眼神平和溫柔:“少爺如今也是成家的人了,凡事不要太急躁,穩重些。”
檀成芳接過杯盞喝了一口,喉嚨間像堵着棉絮一樣的沉悶咳嗽了兩聲,張了張嘴複又喘了一大口氣。
“也不求你做什麼,你隻要哄住謝家那個小子就行,我看他倒是還聽你的話幾分。”
櫻桃唇角勾起一抹笑:“少爺神仙般的皮囊,就算是那焦面閻王見了也得心軟三分。”
“妾身前些日子還聽人說秋獵那一日,少爺和小将軍站在一起可真是羨煞旁人。”
檀淮卿聽到這一句話目光有些波動,那一日參加秋獵的都是一些達官貴族的,即便是有女眷也是身份既貴且重。
櫻桃這樣一個剛入門的商賈妾室,她去哪裡聽說這些?
檀淮卿這麼想的,也這樣問了出來。
櫻桃好像絲毫不介意檀淮卿的打探,大大方方的行了禮:“拖老爺的福,妾身平日裡去一些高檔的綢緞莊和胭脂鋪子,偶然聽到有人議論說起。”
檀淮卿看着被櫻桃和小厮還有丫鬟圍住的檀成芳,男人手中還端着一盞看不清的湯藥,正在艱難的一口一口喝着。
咽下去最後一口怒視着檀淮卿:“櫻桃如今入了門,也是你的姨娘了,你怎麼能這麼跟她說話!”
“無端質問長輩,這是誰教你如此不孝!”
剛說完這一句喉嚨裡又像是紙糊的一樣,咳嗽聲呼啦啦的漏着風一聲一聲洩出來。
櫻桃連忙順着氣說道:“夫君莫氣,少爺也是擔心您,若是換做旁人,少爺肯定不會問一句的。”
檀成芳斷斷續續的說道:“他會擔心我?咳咳...從前便隻知吃喝玩樂,若不是有我在陛下面前的臉,他能有這麼舒坦的日子過。”
“如今倒也不是讓他去沖鋒陷陣光耀門楣,隻需要他聽話即可,咳咳咳...”
“好了好了夫君莫生氣了,您和少爺是父子,父子之間有什麼說不開的,您吃了藥進去休息一下吧。”
說完招呼着丫鬟把檀成芳扶了進去,眨眼間偌大的正廳隻剩下了檀淮卿和櫻桃兩個人。
“櫻桃姑娘,是有什麼要跟我說的嗎?”檀淮卿感覺自己像是剛剛看完一場鬧劇。
櫻桃用帕子将纖細蔥白的手指一根根擦過,神态上帶了幾分冷漠:“檀少爺不必這樣看着我,我隻是想進檀府陪在老爺身邊而已,除此之外沒有别的想法。”
“我聽聞檀少爺自幼跟崔姨娘的關系似乎很好,所以您對我有敵意我也理解。”
櫻桃突然輕掩着紅唇,帶着一絲輕蔑的笑:“隻是這親娘和姨娘比起來,哪一個在少爺的心中更重要呢?”
檀淮卿看着櫻桃的神色,眼中閃過一絲疑問:“你什麼意思?”
櫻桃細細的笑了起來:“咯咯,沒什麼意思,隻是偶然聽聞,楚夫人當年懷孕的時候,是崔姨娘貼身照顧的。”
“聽聞這崔姨娘對待楚夫人尤其的上心,一飲一啄皆親自操勞,就是這樣細心的照顧,最後還是落了個難産而亡的下場。”
“少爺您就真的沒有思考過原因嗎?”
“這女人生孩子雖說是過鬼門關,可楚夫人出身将門之家,孕期裡各種注意妥帖,怎麼就落得這麼凄慘的下場呢?”
檀淮卿的腦子裡好像憑空闖入了一個畫面,昏暗的環境裡一個女子挺着大肚子仰面躺在床上,蒼白的手指顫抖着落下冷汗,異于常人的呼吸聲低啞破碎,像是在經曆一場殘酷的折磨。
她的眼神像是極度絕望,又像是震驚的在看着什麼,最終像是終于支撐不住了一樣,累到極緻的手墜落了下來,一切歸于平靜。
檀淮卿木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滿臉淚水。
他看着指間晶瑩的淚水,非常清晰的肯定,在自己二十三年的人生裡,他是肯定不認識這個女人的,這是原主的記憶嗎?
可是為什麼他的胸腔像是被什麼撕裂了一樣痛苦,
就好像那個女人的痛苦,和他血脈相連。
“一個人在這裡發什麼呆?”耳邊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檀淮卿這才像是回過了神,慢慢的移動了目光,往日裡總是神采飛揚的眼睛變得黯淡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