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姬把手中的半杯冷水灌了下去,靜靜地坐了會。
“你剛才說的崔維斯,是崔維斯·克利夫特?”瑪姬似乎是在看着瑪格麗特,但那飄忽迷離的眼神又不像是在看着對方。
“…是。”
瑪姬拿手捂住臉,半晌一動不動,金發一縷縷打結纏繞,耷拉在額前,就如同它們的主人的心情一樣雜亂,瑪格麗特走上前,試探着問:“要不…您問問他去?”
問他做什麼!瑪姬觸電似地擡起頭來,撞上瑪格麗特像是能洞察一切的眼神,心中不免一跳,趕忙低下頭:“讓我再想想。”
“他肯定能幫上忙。”瑪格麗特肯定地說。
瑪姬不由自主地皺起眉頭,詫異地問:“你不是很讨厭他嗎?怎麼說起他的好話來了?”
很顯然,瑪格麗特的神情僵了一僵,很快她帶着一種咬牙切齒的語氣解釋說:“我當然讨厭他…但他的确是唯一一個能幫上您忙的人,這時候就沒什麼好計較的啦。”
“您不必如此。”瑪姬抓住了她的同樣冰涼的手,“相比于他,我還有一些更值得信賴的朋友。”
瑪格麗特還打算說什麼,一陣急促又無比高昂的馬鳴聲突兀地響了起來,顯然是有人在用很大的力氣拉扯缰繩,強行勒住馬才發出來的,就算在呼嘯的風雪聲中也格外刺耳。
瑪姬站起了身子,她的心已經不在瑪格麗特這兒,飛到門外去了,她滿心焦灼,匆匆打開門,就看見安灼拉從馬上以一種狼狽的姿勢滾落下來,那馬由于剛才被狠狠勒住,嘴巴正疼得厲害,早就很不耐煩,高高擡起蹄子,險些尥了安灼拉一蹶子。
瑪姬連忙跑上去扯住缰繩,把它栓到一邊去,這匹馬顯然已經奔波了很久了,她與它鬥争了一小會,它就溫順地把頭低下了。
這時瑪姬才喘了口氣,回頭看向安灼拉,天色黑得很,她隻能略微看清安灼拉金色的頭發在慢慢地接近她,一隻沉重的手搭上了她的肩膀,輕輕地在她耳邊說:“帶我進去,先進去再說。”
安灼拉重得像頭牛,瑪姬連拉帶拽,又是扯胳膊又是拎衣服地把他拖進屋子裡,屋外寒冷的溫度冰封了氣味,一進到屋子裡,一股子濃濃的血腥味霎時間彌散開來,她低頭一看,手掌上有一抹濕糊糊的紅色印子,一擡頭,正對上安灼拉煞白的臉色,差點沒叫出聲來。
“天爺!”她小小聲說,“你受傷了!”
安灼拉“嗯”了一聲,虛弱地往椅子上坐去,把裹住他身體的大衣解開。
他還穿着那套寬松的亞麻睡衣,但就在左肩——幾乎是接近胸口的位置,已經被鮮血浸透了,鮮血四處迸濺,在襯衫上一點一點地暈染開來。
瑪格麗特見過的世面再怎麼廣,也從沒見過這麼多血,她快吓壞了,她的腦子、手、腳和軀幹冷得幾乎跟冰窖一樣,不可避免地顫抖起來了,小貓似地縮到角落裡,喃喃念着耶稣:“天啊!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安灼拉沒有回答她,他撐着腦袋,沉重地呼吸着。
“瑪格麗特,幫忙燒些熱水。”瑪姬輕聲囑咐,她看起來要鎮定許多,實際上她隻覺得胃部一陣陣反酸水,每當她精神高度緊繃時,總是會有這種想要幹嘔的,要命的感覺。
她努力強制自己平靜下來,用微微顫抖的手取出櫃子裡的一小瓶苦艾酒和剪刀,走到安灼拉跟前,這時候他把頭擡起來,水蒙蒙的藍眼睛恍惚地望着她,顯然已經神志不清。
“打起精神,這是怎麼一回事?你告訴我?”瑪姬拍了拍他的臉頰,試圖讓他清醒一點,這一拍效果顯著,安灼拉猛然振醒過來,劇烈地喘了一口氣。
“我去了黑爾酒館打聽皮埃爾,他們說他跟一個叫布盧瓦的詩人出去了…我的頭有點暈。”他焦躁不安地說着,擰開苦艾酒,灌了一口,瑪姬張了張口,最終沒有阻止他,她本來打算拿這就給他的傷口消毒的,但瑪格麗特端來了熱水,她們扶着安灼拉到房間裡躺下,在這期間安灼拉衰弱地閉上了眼睛,什麼話都不說了。
瑪姬拿剪刀小心翼翼地剪開了他的襯衫,瑪格麗特舉着燭燈好讓光線更加充裕一些,看着他年輕健壯的胸膛上那些把皮膚劃得七零八落的猙獰傷口,最深那一個幾乎貫穿了身體,隐約可以看見森森白骨,兩個女人的呼吸幾乎在同一時間一滞。
“接下來要怎麼辦?”瑪格麗特聲音幹澀地問,“他就是皮埃爾?”
瑪姬把那亞麻襯衫疊了幾疊,壓在安灼拉可怕的傷口上,她已經無暇為瑪格麗特解釋了,隻管叫她喂安灼拉點糖水,又問:“您能在這裡照顧一下他嗎?我去找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