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張能讓人陷入沉睡的軟床,被子面料細膩順滑,壁爐裡橘紅色的光芒閃爍跳躍着,使屋子裡保持着恰到好處的溫暖。
瑪姬陷入飽滿蓬松的床墊中,睡了一個沉沉的飽覺,她剛睜開眼睛時,隻覺得頭暈腦脹,想用發麻的手把自己撐起來,就意識到那手正被人輕輕攥着。
“醒啦。”有一個聲音輕輕地對她說,“你再不醒,飯都要冷啦。”
瑪姬看向牆上的挂鐘,她一覺睡到了晚上七點半,天已經快黑,昏黃的晚霞透過印着金毛茛花紋的窗簾縫隙照進來,借着這半明半暗的光線,她看清了坐在她身邊的人的面孔。
這人當然隻能是克利夫特,他穿了一件棕黑色馬甲,扯直了梳到後面的卷發又不聽話地垂在額前,他遞給她一杯熱牛奶。
瑪姬帶着剛睡醒的恍惚,機械地把杯子拿在手裡。
緊接着是一個銀托盤,上面擺放着用黃油煎過的面包,還有幾片火腿。
“你把肚子填飽,我打聽到他在哪了。”
“你打聽到了?”
“當然,托馬斯處理欠債人隻有一個方法,我想處理仇人用的也是老方法,”克利夫特面上顯出一絲自豪,“我隻需要找人打聽那個地方有沒有住進人…你把這些東西吃了。”
“…我是吃飽了睡的,一點都不餓。”
“那也不行,”克利夫特不容置疑地說,“我們要去的地方很遠,你現在不吃,待會餓壞肚子我可不管。”
瑪姬才不會花那麼多時間和他在這點小事上糾纏,她隻喝了幾口牛奶,咬了幾口面包,對于那鮮紅中帶着一點白色肥油的火腿片,她暫時對這種長得像傷口的食物下不了口。
“吃飽了。”她嘟嘟囔囔地說,用托盤上疊得整整齊齊的白色方巾擦去嘴角的食物碎屑,“快走吧,我要擔心死了,他有沒有受傷?有沒有生病?”
“…聽說還活着,要知道,托馬斯并不是很願意與我多說話。”克利夫特說。
瑪姬立刻把托盤放在桌上,拍拍裙擺站起來:“走吧,我等不及了。”
克利夫特看了眼托盤,皺了皺眉頭,在他看來托盤裡的食物就像被蚊子叮一口一樣,什麼都沒少,但瑪姬顯然已經有點不耐煩了,為一點小事而争吵起來并不是他願意看到的局面,出于他多年在外漂泊的謹慎,在臨走之前,他用手帕把面包包起來,塞進了衣兜裡。
對于這位久違的客人,馬車嚴陣以待。
油光程亮的黑馬奔進黑夜,穿過石街泥巷,越過市政廳、教堂、警察署、工廠,最後在郊區的一座黑咕隆咚的碉堡前停了下來。
借着皚皚雪地反射的光線,瑪姬看見了釘在門闆上的一塊木牌,寫的是這棟建築的身份:“弗賽臨時監獄”。
市中心的警察署也有一個監獄,那裡關着欠債的債券人,經濟犯或者是曾經富裕、将來也許能東山再起的窮人,那些人集滿了警察署的監獄,剩下的苦役犯、死刑犯就全都關到這邊來了,這座碉堡四周都是平坦的草地,看守者隻要站在瞭望塔上,就可以一槍擊中越獄者,遠處是黑森森的荊棘。
瑪姬一句話都不敢說,困惑與擔憂填滿了她的腦子。
克利夫特走向緊閉的大門,他正想要伸手敲門,那扇厚重的鐵門忽然從裡面打開,走出一個穿着警察的制服的高個子,後面跟着一個穿罩衫的矮個子。
高個子看見他們,便立刻停下來,禮貌地摘下帽子,露出他冷靜憂郁的、不算好看的臉,穿罩衫的一旦看清了瑪姬的臉,便立刻把頭背到陰影裡去。
瑪姬并沒有看見那人的臉,下意識以為是警察在轉移囚犯,他們離開時,她隐約聽見高個子粗暴地對穿罩衫的說:“快點走!我把你放出來,可不是讓你慢吞吞地琢磨怎麼欺騙我的!”
那個穿罩衫的還赤着腳呢,就這麼畏畏縮縮地踩上結冰的地面,消失進黑暗裡去。
瑪姬跟着克利夫特走進碉堡一樣的牢獄裡,一股終年難見陽光所滋生出來的腐朽氣息率先蹿進鼻腔,陰森森的寒意就像冰針一樣往骨頭縫裡頭鑽,她打了個哆嗦,看見唯一有光線的一個小門裡鑽出一個胖乎乎的看守,腰間拴着的鑰匙叮叮當當響。
他胖得浮腫起來的眼睛裡掠過一絲疑窦,克利夫特先行伸出手,沒人知道他手裡藏了什麼東西,但看守的态度立刻變得和藹起來。
“先生,”他畢恭畢敬地朝克利夫特鞠了個躬,由于沒有戴帽子,他的手伸到頭上便收了回來,“你們找誰呢?小的一定知無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