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你這裡怎麼有手槍?”
這種槍她見過,克利夫特有一把,左輪六響,她還用過呢。
瑪格麗特怔了怔,緩緩轉過身,僵硬而又帶着緩解氣氛的微笑浮上她的面龐,這個微笑與西蒙剛才的微笑所差無幾,刻意擠出的笑意總是一模一樣的瘆人:“就是一小玩意,别人送來給巴克利把玩的。”
“這槍威力可大了,”瑪姬說,“可不是給小孩子玩的。”
她頓了頓,輕輕說:“瑪格麗特,我有些事想問你。”
“克利夫特的事嗎?”瑪格麗特的臉色忽然變得蒼白,她側臉避開瑪姬的眼睛,伸手把那把左輪六響手槍丢到床頭櫃裡,“我早就警告過你了。”
“可是……”
“瑪姬小姐,”瑪格麗特“咚”地把櫃子推上,擡起頭,視線越過瑪姬落在遠處虛空裡,仿佛那裡有支撐着她說出着番話的堅定存在一般,“您是我的恩人,但這不足以消彌我與崔維斯·克利夫特之間的仇恨,提醒你離開他已經是盡到我最大的良心了——再多一分,我的丈夫在地下便永不安息,您說得對,我身子不舒服。”
瑪格麗特的話沒說完,但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如果等她說出“您請回吧。”,基本上也就意味着兩個人友誼的終結,瑪姬咬住嘴唇,一聲不響地把披風系上——她以為會在這裡待上個把時辰,便把它脫掉了,低着頭離開了。
瑪格麗特立刻軟倒在床邊,窗簾被緊緊拉着,隻透進來幾縷微弱的光線,丈夫就站在那道光線中對着她微笑,他有一頭漂亮的褐色頭發,明亮的黑色眼睛帶着笑意,這麼多年過去,他是這麼年輕,臉上甚至看不見皺紋。
而她已經三十幾歲了,眼神不再明亮,甚至每天早上醒來梳頭時會發現齒梳上挂着的白發,瑪格麗特淚眼朦胧,望着那道影子,喃喃道:“老天!看看我都做了什麼!”
天很罕見地出了太陽,盡管空氣裡仍然帶着冰霜的氣息,但有晴冷的光線照射在大路上,用來拉車的馬被拴在路邊,曬得懶洋洋地,長長的尾巴有一下沒一下地拍打着屁股。
但這也就意味着會把積雪曬化,瑪姬剛走出瑪格麗特家的巷子,就差點一腳踩進那車輪碾過後形成的凹陷車轍裡。
這陰晴不定的天氣,喜怒無常的人和事快把她給折磨瘋了,等到她再次留心周圍的環境時,才發現眼前這棟米黃色建築就是警察署。
警察署門前有一群人圍着,有些看着是棉花廠的工人,身上粘着縷縷棉絮,此外還有幾位穿着海員的皮靴,圍在警察署的大門前交頭接耳。
走近了,瑪姬聽見其中一個瘦高個兒說:“這可了不得,我就說他是能殺人的面相。”
衆人齊齊沉默了一陣,而後有個中年人,看樣子家中得有好幾個孩子要養,皺着眉頭說:“那我們怎麼辦?”
沒有人回答,然而瑪姬已經呆住了。
警察署門前的布告欄上張貼着兩幅畫像,一個瘦得尖嘴猴腮,透露着一副詭異的死相,那是盧布瓦;另一個頭發亂得像鳥窩,一臉桀骜不馴,這個是崔維斯·克利夫特。
誰是死者誰是殺人犯已經不言而喻。
…不是,似乎有什麼不對勁。
瑪姬側過身,試圖從人群的縫隙裡擠進去,一股油污、汗臭、魚腥以及煤炭混雜在一起的複雜味道撲鼻而來,沖得她神經一跳一跳地抽痛,她把披風往嘴巴和鼻子上裹了一裹,才覺得喘過氣來。
她定了定神,看見那張告示貼上就這麼寫着:“死者身體内取出的子彈與兇手所攜手槍中子彈系同一類型,此槍類型少見,故判定為作案者。”
媽的。
瑪姬無聲罵了一句。
混賬玩意颠倒黑白真有一手,保守派就該雇傭他去跟自由派人士吵架,保準不會輸。
她想得腦袋裡昏昏沉沉,等待回過神來,才驚覺自己的手已經觸碰在那張薄薄的紙上,再過一秒就會被她給撕下來了。
周圍已經安靜了許久,人們沉默而困惑地看着她,不知道這位年輕漂亮的小姐犯的什麼渾。
“哦,”瘦高個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我記得您,船長的心上人。”
立刻有人向她投以憐憫的眼神,瑪姬腦子燒得慌,她迅速收回手,把自己用披風完全裹起來——從他們讓出的一條小道中昏頭昏腦地擠了出去。
直到走回家,丢掉披風,把勒住胸和腰的緊身胸衣扯開,她才能吐盡濁氣,夠敞開胸懷連吸了幾大口冷冰冰的清新空氣。
廚房的爐子上放着她早上出去時燒的一大鍋水,她抄起木瓢舀起一大勺就往嘴裡灌,涼透了的水從喉間直直往上蹿,足以讓她腦袋清明。
安灼拉手裡拿着一封信,困惑地歪了歪頭。
“我還以為你不會如此對他上心…”他走過來,把木瓢從她手中拿走,動作熟練得好像已經做過許多次類似的事情。
“我是被氣到了!”瑪姬把水吞下去,“現在他們又說盧布瓦是克利夫特殺的了!你和我分明都知道不是這樣!這事又與克利夫特沒關系,他吃飽了撐得慌才會去摻和呢!簡直就是倒反天罡!可那手槍裡的子彈又的的确确是一模一樣…”
瑪姬咬住嘴唇,她腦子裡閃過什麼,卻又什麼都抓不住。
安灼拉回過身,往寫字台走去。
“你要幹什麼?”瑪姬問。
“我還認識那麼一個人,”安灼拉頭也不回,低頭用小刀把信封裁開一個口,“學識淵博,物理、科學、生物樣樣精通,正巧,他是位醫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