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念罕見的失眠了。
雖然身體已經很累,精神也始終緊繃着,但躺在床上,卻無論怎麼都睡不着。
窗外,天空已經開始泛亮,隐約一抹淡藍仿佛流沙般悄悄滲入墨色。星辰隐去,月色也淡去了她的銀輝。
溫念的思緒如同窗外那即将消逝的夜色,紛亂而複雜。
她望向窗前,那裡正挂着一件寬大的純黑色軍服,那是屬于裴瑾的外套。
即使剛剛清洗過,可屋子裡似乎還留存着男人身淡淡的雪松香氣。
“唔……”
溫念忍不住呻|吟一聲,将頭埋在枕頭下。
木闆床硬冷,薄薄的被褥緊貼着她散發着熱氣的臉頰,
這一夜,溫念睡得并不安慰,早上起床時,就顯得有些憔悴。
溫阿姨早已經幫她準備好了早餐,小米粥,馍馍,鹹菜,雖然簡單,但味道可口。
“阿姨,我來吧。”
溫阿姨是個聾啞人,身體也不好,溫念平常一向懂事,雖然學業繁忙,但力所能及的事情總是竭盡全力的幫忙。
她快速走過去,接過溫阿姨手中的碗筷,動作麻利的擺放在餐桌上,又幫兩人各自盛了粥。
她做這些事的時候,溫阿姨就一直微笑的看着她,眼睛裡是滿滿的慈愛與欣慰。
溫念與溫阿姨的緣分,起源于孤兒院時。
那時溫念剛穿越來不久,一切都不适應,溫阿姨對她照顧有加。
溫阿姨是個聾啞人,家人也都在變異體的襲擊中死去,孤身一人,身體又不好,孤兒院的院長見她可憐,偶爾便招她來做些零工。
這些年,溫阿姨就一直靠打零工為生。
雖然這世上大部分活計都被各式各樣的機器人包攬了,但隻要人的價錢比機器人更便宜,也不是完全找不到工作的。
隻是這樣一來,工資就變得更加微薄,勉強糊口罷了,想要走出貧民窟,有一套屬于自己的房子,無異于癡人說夢。
雖然身材瘦弱,又是沒有覺醒異能的泥巴種,但溫念在十五歲那年,還是十分幸運的被一戶人家領養。
那是一個十分高貴典雅的貴婦人,住在如宮殿一樣盛大豪華的莊園裡。
夫人才剛剛失去自己的女兒,正是悲傷難過的時候,偶然見到與女兒長相有幾分相似的溫念,一時動了恻隐之心,便将她帶回家。
那段時間,也是溫念兩輩子加起來最幸福的日子。
能夠擁有一個家,擁有自己的家人,一直都是溫念内心最深處的渴望。
她小心翼翼,無比努力,無比熱切的讨好着新家庭的每一個人……
隻可惜,除了貴婦人外,其他人都對她态度冷淡,抵觸又抗拒。
不過隻是這樣,溫念也滿足了。
她原本就是一個十分容易滿足的女孩。
她要的從來不多,深陷在泥潭裡的人,拼勁全力的向上攀爬,哪怕隻能抓住一根稻草,都會覺得是莫大的恩賜。
幸福的日子維持了一年,貴婦人那傳說中不幸遇害的女兒竟然死而複生,被找了回來。
于是,當正主遇上赝品,被抛棄也就成了理所當然的事。
一直到現在,想到那時的場景,溫念仍會覺得胸口發悶,嗓子像是喘不過氣來。
這世上沒有什麼是比‘擁有後再失去’更加痛苦的。
她曾經離幸福那麼近,仿佛伸手就能夠到……
最後也不過隻是一場空。
被趕出家門的溫念無處可去,兜兜轉轉,最後隻能又回了孤兒院。
隻可惜那時孤兒院剛剛接受了一批新的孤兒,房間住得滿滿當當,财政也很緊張。
院長一臉為難,問溫念能不能打地鋪堅持一段時間,等到有了新的小朋友被領養,再給她安排床位。
溫念一臉難堪,垂着頭悄悄抹淚。
就在她最狼狽,最無助,無家可歸,滿心絕望的時候,溫阿姨站了出來,問溫念願不願意被她領養。
她不會說話,在紙上寫下自己的情況,窮,身體也不好,沒有親人,獨自一個人生活在名為灰影巷的貧民窟裡。
溫阿姨滿眼忐忑的望着溫念,從十幾年前失去所有親人後,她就一直一個人生活。
人都是群居動物,長時間的離群索居,她實在是太孤單,也太寂寞。
溫阿姨渴望擁有新的親人,溫念何曾不是呢?
她兩輩子都是孤兒,比任何人都更渴望家人的溫暖。
溫念答應得很迅速,于是,兩個同樣可憐的女人成為了家人。
生活不就是這樣嘛,越是弱小的動物越要靠在一起抱團取暖。溫念和溫阿姨,兩個人互相依靠,相依為命,就這樣一直到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