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紅漆楠木的檻窗被狂風吹得嘎吱嘎吱作響,挂在榆木架子床的搖鈴震出清脆悅耳的旋律,水色床紗在風中飄蕩,紗帳上殘留着醒目的血迹,一道雷雨聲在暗黑的天空中劈開,躺在床上的少女架子床上突然驚醒,大口喘着粗氣。
她環顧着四周,渾身透骨的涼意使她頓時清醒,一襲紅色繡金絲的喜袍、刻有百年好合的紅燭台、紅色鴛鴦喜被上的桂圓紅棗,甚至左手腕的鮮血一點點的埋沒在喜被上。
居室裡的一切仿佛都在評述,她穿越了,至于在手腕上那道隐隐作痛的傷口,這不是在做夢。
姜易水盡力平息自己不适的心情,将身上的衣裙撕下一角捆紮在手臂上以免失血過多。
她有些難以面對這樣殘酷的現實,摸了摸自己頭上沉重的發冠,這重量應該價值不菲。顯然她已經顧不得這些,四處張望一番,發現距離不遠的梳妝台上,壓着一封信。
她的身體似乎被人抽幹了力氣,隻能慢慢地從床上坐起,踉踉跄跄地走到梳妝台,她攤開信封,上面字體清秀,工整寫着——
淑女見信如晤,展信舒顔;今元始十年,餘悲痛欲絕,魂魄永墜陰世。
餘有一願,盼淑女護生母曾氏今生安康,願淑女成全。
窗外又一道驚雷,她被震骨的雷聲吓了一跳,手一松,信封竟飄在空中,轉了個圈飛向燭火,随後燃成灰燼。
呆愣之際,姜易水無意間看到自己的模樣,銅鏡裡的她,唇無血色,膚白如紙,唯獨一雙杏眼清澈明亮。
姜易水身上頓時被激得汗毛豎起,她是從二十一世紀來的人,原本是不相信鬼神之說,可這張臉與她也太過相似,無論身形,還是聲音都與之前無異。
姜易水很快安定心神,在一切沒有弄清楚之前,她一定要振作!
姜易水周大略地看了幾眼,根據剛剛原主寫得信,她可以确定的是,自己來到了幾萬年前的大周。這個以夫主為天的時代,女人更是沒什麼權力,甚至用‘七出’束縛女子,更别說什麼話語權,甚至生死也不在自己。
可話又說回來,原主是自戕而死,她到底嫁給了誰,以至于這樣傷心的死去,心神忍不住跟着緊繃起來,萬一對方是個家暴男,抛屍殺妻男,又矮又挫...随便想想,感覺這輩子都完了。
不如趁着沒人,幹脆逃跑算了,自己雖然本領不大,但是能養活自己還是沒有任何問題,至于原主留下的書信反正也燒毀了,就當沒看見。
沒人問,我也不說,又有誰知道,反正穿越到這裡已經很倒黴,平時買個彩票,中獎的幾率竟然還沒穿越的可能大。她總不能還要磕個頭說聲謝謝,連原主都不喜歡待的地方,能是什麼好地方,你自戕,我逃跑,剛好。
姜易水一邊心中腹诽着,一邊左腳已經踏出屋外,說起來也是,别看剛才居室芝麻大點地方,外面可大的很,甚至也沒個人影,迷迷糊糊地不知走到了何處。
她懊惱地歎一聲氣,額前的珠簾也跟着發出清脆的聲響,她怎麼那麼蠢,能有這麼華麗的發冠,一定是大戶人家的媳婦,萬一逃走,改天要是被抓回來,豈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
姜易水緩緩轉身原路返回,隻願沒人發現就好。
“王妃!”一名侍女在遠處驚呼道。
姜易水腳下一頓,一轉頭微微愣住問道:“是在和我說話?”
侍女嬌呼一聲,連忙将她拉進屋内,把她按在銅鏡前整理一番,随即補充道:“小姐,夫主沒來,還未禮成,再忍耐片刻吧”
姜易水細細打量面前這位侍女,見她年齡不大圓圓的臉蛋,眼神清澈無辜老實巴交的樣子,一定是最了解原主的人,不能讓她發現被換了芯子。
小荷見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一副想說又說不出來的樣子,大概知道了些什麼,便安慰她道:“小姐,你放心,奴婢見過夫主,是個為人溫和,謙讓的男子...”
姜易水跪坐在軟墊,心神早就抛在九霄雲外了,自已的命運都由不得做主了,哪裡還聽得進去這些,當然如風過耳般略過。
那邊安慰的話語剛結束,居室外面便傳來一陣聒噪,有人小聲竊竊私語。
“宸王和嘉王打起來了?”
“可不是,這場面還是第一次見呢。”
姜易水半眯着眼眸,她還沒急着跳牆打人呢!
穿越第一天就有修羅場看,以前這種大場面她還隻在别處見過,今天發生在自己身上,還怪讓人興奮,她努力按壓揚起的嘴角,剛剛灰色的雙眸頓時跟見了金元寶似得閃閃發亮,撲騰一下從墊子上彈起,吓了小荷一跳。
“小姐...”
姜易水裝作擔憂的樣子,不顧一旁侍女驚訝的眼神,推開居室的門問道:“夫主在哪裡,快帶我去。”
小荷深深歎氣一聲,小姐還是沒能放下宸王,這下可有大麻煩了,大婚之夜夫主被人打了就算了,新婦也跟着去參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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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易水跟着侍從,手提着裙子,來到了前殿,大眼來來回回掃了一眼,隻見幾張食案被人掀倒,飯菜和一些酒壺也灑在地上,氣味很是難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