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侍衛戰戰兢兢地,将錢袋還給劉周回道:“七殿下...這...”
劉周回看了他一眼,皺眉問道:“不可以嗎?在宮門下鑰之前趕來,還是嫌少?以前你都是這個價格也同意的。”
侍衛将那一小撮錢袋又還了給他道:“聖上說了,今兒個晚上特殊,沒有他的允許不能出宮。”
劉周回捏了捏袖口,将他準備請法師超度母親的錢兩給了他,問道:“這樣,可以了嗎?”
侍衛歎一口氣道:“殿下,這不是錢兩的問題,這是要抗旨意,掉腦袋的事呀!”
林公公見侍衛左右難為的樣子,笑道:“都是當差的人,誰不怕掉腦袋呢,既然如此那我們回就是了。”
侍衛鞠躬道:“多謝林公公體諒,回去得多勸勸殿下……”
林公公點點頭,便拉着劉周回往回走。
林公公小聲道:“殿下……要不今日趁着夜裡,在院裡給美人燒些紙錢…”
劉周回沉默不言,此刻他心情低到了極點,以往總是在這個時辰裡,趁着皇宮裡的皇子出門看燈會,自己塞些錢給侍衛,去往母親的墳頭燒紙錢說話。
鴉雀無聲的宮道中,突然駛出一輛馬車,馬車裡的人大聲的嬉戲打鬧,路過時馬車簾飛揚,他餘光掃了一眼。
領頭的侍從拿出令牌,宮門口的侍衛立即喊道:“快給三殿下放行!”
劉周回腳步一頓,緩緩轉身跑過去問道:“為什麼!”
侍衛愣了半天,支支吾吾半天,前面的馬車突然停下,隻見一張極其讓人憎恨的人臉探出來,眉目臉滿是得意“我可是親自請示過父皇,得了準許才出的宮。”
劉琮生看他一臉憤恨,又不能把他怎麼樣的表情,心裡過瘾的很!更加火上添油道:“若你想出宮,你也去請示好喽。”
言罷,劉琮生叫人繼續趕着馬車,宮道上斷斷續續地聽見有一位女子問道:“剛剛……是七殿下嗎?為何不邀請他一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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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公公見劉周回臉色,趕緊拉着他往宮裡頭走,省得又鬧出些事情挨罰,本來就不受聖上待見,要是因為這件事關幾天禁閉,豈不是虧得大了。
“殿下……”
劉周回鼻尖酸澀在原地想了許久,像是下定決心了一般慢慢道:“林公公,今晚我必須出去!”
林公公一驚:“七殿下!您……”
他認真地對林公公道:“我今晚必須出去,我去向陛下前……”
林公公抱着他的腿喊道:“殿下,不可啊!殿下!”
他幾乎歇斯底裡“為什麼不可!憑什麼他就可以,我就不可以,我也想出去……怎麼久了……我想見見自己的親生母親又怎麼了?”他偏要明知不可而為之,他知道自己前去會是一個怎樣的結果,可他不甘心!,怎麼能甘心!親自把他生下的母親就這樣含怨死去,而他的生父就這樣不聞不問,甚至直接扔到荒郊野外随意葬去。
林公公流着眼淚,慢慢松開他的腿“殿下……如果執意要去,那奴也沒有辦法,隻能陪着殿下一起。”
劉周回拖着極其沉重的腳步來到宣武門,他知道此次是什麼結果,可還是抱了一絲渺小的希望
允公公見人來上前一步,将人攔下“殿下,淑美人正陪着皇上呢。”
他神色焦急,剛從宮道哪裡跑過來呼吸,呼吸急促道:“允公公,勞煩你通傳一聲,我有急事找父皇。”
允公公見他如此急切,便進了殿内通傳,隻不過走到簾子處,又拐了回去道:“殿下請回吧,聖上這會兒不見人。”允公公知道他不得寵,但是礙于身份還是得通傳一聲做做樣子。
劉周回知道他在撒謊,連個狗奴才都欺負他了,現在皇宮裡人人都知道他,讨不了聖上喜歡,是個人都敢騎在他頭上?
他退了一步跪在地上,允公公滿臉無奈勸道:“七殿下,您這樣跪着也不是辦法啊!聖上不想見你。”
“是真的不想見,還是,你根本沒有請示過陛下?”從前即使父皇再不待見,也不會完全不理采,所以他斷然不會相信允公公的話,在殿外繼續跪着。
允公公見沒他不回,便進了殿内候着。
榻上的人幽幽地問道:“是七皇子在外頭跪着?”
允公公連忙回道:“是……我見陛下還未醒,便先叫他在外面等着,誰知道自己跪在哪兒了。”
劉欲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道:“今日是他生母的忌日,怪不得……”
劉欲身旁的淑美人嬌嗔一聲:“七皇子不是已經過繼給皇後名下了?怎麼還惦記他那個生母,看來是不領皇後娘娘的情。”
七皇子生母出身卑賤,那日一夜後他便後了悔,看她身嬌體弱也忘了後事,有了身孕後,自然将她關在冷宮也從去未探望過,之後生下七皇子,才封了個位分。
他生母相貌也不出色、性格也不會讨他喜歡,在她身邊帶出來的孩子,也成天黏着自己親娘,不與别人親近。
還是個不知世面的女子,在宮裡被人當了刀使,直到最後一次聽到她的消息,是她死在回老家的路上,留下一丁點大的孩子。
周回這孩子和她娘一樣,不知趣呢。
他抿一口茶,搖搖頭道:“那便讓他跪着吧,聽說今日他和琮兒拌了嘴,趕他回宮待着去,若是不走,便讓他在哪裡跪着。”
允公公得了指示便退了出去“是”
允公公笑着對劉周回道:“七殿下,這次問過聖上了,說是要你回呢,你看……”
本來請了法師超度母親,是他塞了所剩不多的銀兩,給來往出宮的侍從通信,來回折騰不停,中間又費了多少心血才等到今天,豈能罷休。
他仍跪在地上,一動不動,允公公縮縮肩膀無奈地搖搖頭,隻能任由他跪在地上。
允公公擡頭望了望天,太陽落下西山,陰沉沉的風兒也吹得,人身上直發哆嗦。
一旁的侍從嫌看熱鬧不嫌事大小聲議論道:“我賭九兩錢,七皇子會待到戌時。”
矮小的侍從有些不服氣道:“我賭十兩,一個時辰後就走了。”
“不行不行,換一個,我要賭一個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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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儀殿内,幾隻鳥兒唧唧喳喳地叫着,一隻手染丹蔻的女人,不停得在撥弄小鳥。
“七皇子在陛下殿前跪着?”
侍女春花回道:“是的,奴婢親眼所見,淑美人也在裡頭,估計也和她有關。”
秋花抱怨道:“七皇子也太不識擡舉,也不知道在這後宮中是靠了誰,不多攀附點皇後娘娘,心裡還想着,他那個不中用的生母。”
女人放下手中的吃食擦了擦手,滿不在乎道:“一些無能的人罷了,到底是血脈相連,母子連心。”
秋花見主子的神情,忍不住問道:“主子的意思,是要幫七皇子求情嗎?”
女人忍不住譏笑道:“本宮才不樂意去蹚這門渾水,誰愛去就去吧!本宮已有了太子,何必再招陛下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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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裡瞬間變得烏漆墨黑,值夜的太監在外頭點了燈。
劉周回依舊跪在地上不肯走,他雙腿充血麻木,已經感覺不到疼痛的存在,雙瞳渙散失了光亮。
吱呀一聲殿門開了,走出來的,正是那位薄情冷酷的人。
他雙瞳的光亮迅速一點一點地聚起,而那人卻連一道眼神,一句話、也未曾說過,将他視為一縷空氣,慢慢地從他身旁走過。
他雙手緊緊握住衣袍,又無力地松下……慢慢失去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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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回哥哥,周回哥哥?”
是誰在叫他?
他的手、腳、四肢慢慢恢複意識,四周不再是黑乎乎的一片,不再有嘈雜到他頭疼的人聲,直到看清屋檐,适應白天亮堂堂的光線時,才小心翼翼地坐了起來。
姜易水捧着包袱,笑盈盈道:“周回哥哥,我在街上給你買了布料,你挑挑,讓林公公給你坐件新衣服穿穿?”
他捂着身上破舊的衣袍,這些修補的痕迹,哪裡人輕易遮掩?
劉周回眼神躲閃了幾分,心中苦澀難言,自尊就這樣毫無保留地被人揭開帷幕,裡面剩下一堆破舊不堪,窩囊透頂的自己。
他用力地推開姜易水,向來力氣極大的他,将她推倒,頭碰到了書案。
可以的布料就這樣被抛在地上。
少女捂着頭,忍住眼中的淚,委屈道:“周回哥哥……”
劉周回指着門外“滾……,誰讓你進我的寝宮?”
“可……可是……”
“滾開……我不需要你的幫助,姜小姐還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沒人和你一樣是弱者,是無能的人,是需要幫助的人,連考核都通不過,還是先救救自己吧。”
姜易水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道:“我真的是來幫你,那天的事……我至今還有些過意不去,昨夜你生病了。偶然聽到林公公說的話,便買了布料,況且要過冬了天冷……應該注意保暖才是……”最後一句話,幾乎快要哭出來,她艱難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掂起裙子快速地跑了出去。
殿内,隻剩下他一人呆呆發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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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到了祭祀大典,姜易水換成侍從準備的深色長袍。
“嘶”她可憐巴巴地轉過頭問道:“一定要勒得這麼緊嗎?我快喘不來氣兒了。”
小角無奈回道:“小姐,你這幾個月胡吃海喝,這身長袍奴婢來來回回改了三次。”
小荷正系着腰帶,聞言笑道:“是啊小姐,你的小肚子都勒出來了。”
姜易水嘟囔着嘴巴道:“不是說隻有皇親貴族和一些大臣參與?為何還有我?”
小荷連忙捂住她的嘴,又張望一番:“此話可不要亂說,這次是皇上恩賜的福氣,旁的人想參與還有沒有呢。”
小角也一臉嚴肅:“是啊,老爺特意讓奴婢囑咐你,千萬不能亂說、亂動、亂看!那個時候有許多大臣看着呢,若是做出什麼大不敬的事,後果可能牽連整個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