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大漠下了第一次初雪,小角從外面進來端來粥米,在掀開簾子時帶了些許涼絲絲的冷氣,身上的雪花瞬間變成一串水珠浮在夾襖上,暖和的屋子裡待久了免不了想去外面轉悠一圈。
積雪下了厚厚一層,将整個庭院蓋得滿滿當當,小角的來來回回幾趟,鞋襪全沾濕了,府中人手不夠,連嫂嫂自己身邊隻有一位婢女和照顧姜福的嬷嬷,為了節省開支,除去了一些沒有必要的開銷,其餘的錢兩全都為大漠的将士們添了些棉衣和炭火。
姜易水系上水紅色大氅,又厚又大的衣氅将她小小的身子包裹了起來,尋着一把鏟子将中間的厚厚的雪清走。
這個世道沒有制暖的東西,這能靠身體硬抗,小角現在還是個姑娘,若是凍傷腳,大冬天難受的很,又癢又疼,也不知道這裡有沒治療凍傷的藥草,她匆匆忙忙一路走來,身上也沒有帶什麼東西。
她忙活了半個時辰,才鏟了一半積雪,慢慢地隻覺身上厚重的大氅越發累贅,背後出了一身熱汗,跟蒸了桑拿似的,這會兒出了太陽,她掀開衣帽臉上紅彤彤的,此刻她倒是覺得自己像是重新活過,從前病恹恹又半死不活的摸樣一掃而空。
陽光已經從雲層中透出,萬物皆被這樣溫暖的日光所照耀,一連幾天,時不時都會夢到原主小時候的事,隻是夢得最後在将要看清巫師的臉時,如抽絲般的突然清醒,她忍不住将那位巫師與嫂嫂說的神秘人聯系起來,若真是這樣,将來某一天,一定還會再次見到那個巫師。
她擡頭仰望太陽,這樣的日子輕松自在,沒有算計、沒有明争暗鬥,正是她所求的時光,一切都是她所想感受的方方面面。
“啧,怎麼在哪兒都能碰見你”
這聲音為何有些耳熟,疑惑之際,她轉身迎面飛來一團大雪球。
雪球砸得她臉生疼,一些碎掉的雪渣子掉進了她的懷中,在身上化成了冰水,激得她渾身發抖,剛鏟雪後跟暖爐似的身子,瞬間冰嗖嗖的。
等她把眼邊的雪花抹去,才得以看清面前的罪魁禍首,他穿着黑色大氅身上挎着一把長刀,幸災樂禍的看着她道:“怎麼?認不出爺了?”
姜易水冷哼一聲,這張臉再熟悉不過了,當時聽說他逃出京城,沒有尋到機會報仇,現在自己主動找上門來,她幾乎咬着牙齒說道:“就算你化成灰,我也能認得你。”
王荃聽完反而輕笑道:“那爺真榮幸,能讓嘉王妃在心裡頭如此刻骨銘心。”
姜易水左右看了看,這裡是都尉府後院,王荃在大漠哥哥一定也知道此事,難道是趁人不注意偷偷溜進來的?她又仔細思考了一番,應該不是,他怎麼會偷溜進來看自己?難道他現如今在哥哥手下當差?
王荃一臉玩味地看着姜易水,眼前的女子如長滿尖針的刺猬,她那敵視的眼神,一定還在恨自己當初京城的事。他們都是被嘉王利用的人,從被交出手中的财權,一路到了大漠,如今是大漠的副都尉,之前一直在軍營裡,前些日子聽手下的人說嘉王妃也來了,本來也不感興趣,可這心裡總是撓癢癢似的,總是按耐不住。
軍營裡都是一些大老爺們,平日裡總是懶得刮面,活得糙了些。今天特意來見她,還将蓄了幾個月的胡子刮了個幹淨。冬天沐浴本就麻煩洗一次就要浪費些許炭火,這玩意昂貴且都是有數目,一時間沒舍得用,便用涼水上下洗了個澡,摸了香膏,他簡直覺得自己瘋了,以前從不碰這些玩意,今天讓他稀罕得緊,從手下的小相好哪裡讨來的,聞起來倒挺香得,就是少了些。
王荃上前,幾個大步接近她問道:“怎麼見到爺就這個表情,你還想報仇嗎?”他回大漠時将一切事情告訴了姜琛,還帶了許多糧草作為登門禮,甚至成了大漠雪中送炭的英雄,即使在大漠也無人能奈何了他。出了京城,心情自然是好的,沒有狐狸後面那隻老虎盯着,做事什麼輕松不少。
那日出了事,宸王調動兵力,也要将自己送到大漠留他一命,像這樣的主子可比那個表裡不一的嘉王好多了,不過面對姜琛這樣的人,比起朝廷那些吸血蟲,還是值得他從打心低裡敬佩。再者說起來姜琛也是同他一樣,在狗皇帝謀算下吃的虧。
姜易水鼻子上被凍得紅紅的,兩顆大大的杏眼閃閃發亮,睫毛上還殘留着些許的雪花,在軍營聽說她病了,在床上躺了幾天,他還擔心見她的時候會不會又是一副嬌弱的摸樣,不過看來白擔心了,修養了幾天臉頰兩旁圓潤比之前胖了不少,鼓鼓的像酒釀丸子一樣,她又驚又恐,強忍着腰闆的樣子,他忍不住笑道:“你胖了。”
姜易水猛地一怔,他離得極近,表情複雜地伸出右手捏了捏她的臉,她一直覺得自從京城一事,他們兩個便有不共戴天之仇,可沒想到這樣親昵,比方才雪渣子進了衣服裡面,還要更加令人寒顫。
姜易水将手中的雪鏟往他腳上猛得一戳喊道:“别碰我。”
王荃頓時疼得呲牙咧嘴,滿臉痛色僵在原地問道:“你幹什麼?”
姜易水抓起地上的雪堆堆搓成一團丢出去道:“滾開!快滾出去,我不會原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