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向家人一走,湊熱鬧的鄰居如同洩洪的江水湧進向靈兮家——除了兩個死對頭。
向靈兮收好菜,坐在矮凳上擇四季豆。
阚大娘自來熟搬來凳子在旁邊幫忙,其他人也攏過來幹活。
“兮兮,好樣的,你爸都死了憑什麼還拿你家的錢!”
“幸好你媽管錢,要不然你們娘倆得喝西北風。”
“就是。别的不說,你爸幾個兄弟,穿的衣裳比你們好,自己不出血,逮着你家薅,真會算計。”
“對哦,你爸怎麼忽然死了?”
回來半晌,向靈兮還沒想過。
她扭頭,看錢秋葉在整理卧室,喊一聲:“媽,向雲怎麼死的?”
“心梗。”
“心梗,心髒問題?”向靈兮不太懂,“還不到五十呢。”
侯大爺:“心梗救治不及時,死得很快的。”
向靈兮将擇好的四季豆放進菜籃,手一頓,腦中閃過危險的念頭,沖口而出:“這病遺傳嗎?别他什麼沒給我,遺傳個病給我,我不至于這麼倒黴吧。”
“應該不會,”侯大爺安慰,“你看他哥哥好好的,爹媽也還活着,不會遺傳。”
“有道理。”向靈兮點頭。
阚大娘時不時瞟向卧室,見錢秋葉利索收拾房間,稍稍埋下頭,放低聲音:“我說,秋葉成寡婦了?”
“早幾年跟寡婦有什麼區别。”
“當然有區别,”阚大娘眼睛放光,“前兩年誰敢給她介紹對象,這會兒不一樣。”
向靈兮料到她的想法。
隻聽阚大娘問:“兮兮,你媽四十多歲還年輕,再找一個你不反對吧。”
“我幹嗎反對,我媽喜歡就行。”
“你真懂事。”
人多做事快,擇完四季豆,向靈兮端起菜籃去廚房。
其他人八卦完,意猶未盡各回各家。
錢秋葉今天本要去上班,向家人來鬧騰一番,她幹脆請假。
向靈兮煮好午飯,将滾燙的稀飯盛進盆中放涼,等溫度合适叫醒卧床的媽媽。
母女兩人坐在餐桌前。
向靈兮風平浪靜,像往常一樣夾菜吃飯;錢秋葉卻食不甘味,喝了一碗稀飯便丢下筷子靠在椅背上。
“不好吃嗎?”
“沒。”錢秋葉敷衍。
向靈兮舀一碗稀飯擺在媽媽跟前,再夾一根涼拌黃瓜到碗裡,笑吟吟道:“再吃點啦,下午要餓的。”
錢秋葉擦幹落下的汗水。
向靈兮從卧室移出落地風扇,插上電源,熱風呼啦啦吹向悶熱的錢秋葉,吹起她夾雜着幾絲白發的長發,更吹散她的思緒。
向靈兮沒得到過向雲的愛,死了爹也能當沒事。
錢秋葉不行。
她曾經愛過,雖然那份久遠的愛被婚後一次次沉默耗盡。
這幾年,她沒想過和好。
但也沒想到他會突然離世。
今早向靈兮早起去買菜,錢秋葉穿戴整齊準備上班,打開門,迎面而來的向家兄弟未讓她膽怯。薊雁說了句向雲死于心梗,讓她雙腿在一瞬間頹然無力,撐着沒倒在門口,卻還是跌坐在客廳。
愛被消磨,不代表能心平氣和接受。
錢秋葉的心微微泛疼,為年少時幻想開啟幸福的新篇章,為十幾年錯付的青春。
若當初沒有一意孤行,會不會是另一種人生?
可惜,沒有如果。
——
錢秋葉将向雲的遺體送去火化,高大結實的男人化為一捧灰,被撒進江水之中,随着奔騰的水流奔向遠方。
向家對此埋怨。
不立碑,連個祭拜的地方都沒有!
大哥二哥到廠門口圍堵下班的前弟妹。
下班高峰期,人群一撥一撥,三人站在人來人往的廠門口。
大哥提起錢秋葉的衣領,目光兇狠能吃人:“姓錢的,向雲連一塊墓地都沒有,你不覺得你非常過分嗎?”
錢秋葉被提得腳尖觸地,看起來孤立無援,目光卻無比堅定。
隻聽她從容道:“領遺體你不來,火化你不來,撒江裡你也不來。我明白,那時候要花錢嘛,你是怕我反悔不出錢麼,我不像你,不像你們。”
大哥被激怒,重重一扽,錢秋葉險些摔地上。
“我在和你說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