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京都城的盛夏,蟬鳴不斷……
林燼野自從破了連大理寺都未曾破解的糧馬失竊案,便聲名顯赫于坊間。
便是她剛一上馬便聽見不少百姓對着容貌俊美卻着實清冷的林大人道:“小林大人早!”
林燼野本纏在手上的缰繩微微一松:???
她扭頭看着從前對她最是不屑的馄饨鋪大娘熱情招呼着提着一碗馄饨道:“小林大人,我請您一碗。”
林燼野本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順毛小狗,周身的倒刺瞬時軟下:“大娘不必了,我已用過膳食了。”
大娘也熱情道:“那成,今日午膳,我給您送來鎮撫司。”
隻聽一旁蟹黃面鋪的女老闆不滿道:“說好了你管早膳我管午膳嘞!”
“諸位…倒也不必如此。”林燼野已然習慣了百姓們對她的白眼與唾罵,如今風評驟轉倒是讓她不習慣了。
一旁忙着給客官煮馄饨的小姑娘道:“娘,就别耽誤了小林大人回北鎮撫司上值呢!”
林燼野縱馬離開之時,聽着那馄饨鋪大娘道:“你瞧瞧你,再瞧瞧人小林大人那威武霸氣!小林大人便是你的标杆!”
直至鎮撫司内,林燼野方回過神來問道:“宋守節改口了嗎?”
阿垚搖搖頭:“他一直說是蘭州,酷刑用盡人也快半死了,還是不認。”
林燼野大步邁向诏獄内:“陛下竟然将此事先交由我們鎮撫司審理,自然是想要能夠查出幕後之人,不論如何今日此事必要有個結論不然三司定要以大晉律令逼迫陛下将宋守節轉向三司審理。”
“硬的不行,便來軟的。”阿竹提醒道。
她一入内便支走看管的錦衣衛,整個地牢之中隻剩下他們四人。
林燼野看向被折磨得失去人樣的宋守節,讓阿竹為他施針吊上他的一口氣。
很快,宋守節擡了擡眼皮,渾濁不堪的眼珠中已然失去了光亮。
“本官向來不是喜歡拿捏旁人軟肋之人,”林燼野坐在椅子之上,“那時與宋縣令初相逢,本以為宋縣令應當是個愛子愛民的清官…”
宋守節嘴角的笑倏然凝固:“我曾經是…可林大人,你不懂,這世間的不公!為何那世家大族子弟便能世代高官厚祿,而我們這些寒門子弟拼搏半生好不容易博來的功名卻好似一場笑話!”
林燼野沉默了,她昨夜連夜查了宋守節的生平。
他看出了那薄薄一張紙上承載着多少寒門子弟無奈的雄心壯志,他們也曾掙紮過,可是那力着實微不足道。
宋守節算是那萬千寒門中的佼佼者,他最起碼在買官舞弊的當下為自己博得了那彩頭。
隻是,那又如何?
他們不過是那攪弄風雲之人眼中的蝼蟻,是為他們鋪平青雲路的墊腳石。
又有何人能夠在諸多利益誘惑下守心如一?
雷廷忠做不到、劉羲做不到、宋守節與李昂亦然做不到。
“林大人不是寒門子弟吧,您體會不到我們的痛苦……我也不想的!!”宋守節的淚水忽而控制不住般的落下,“可我老母與兒女被人挾持!!林大人,你告訴我,那時我該如何選?”
林燼野喉中倏然哽咽:“那你告訴我,他們是誰?你做了錯事我保不下你,但你的家人,我能盡力保下。”
宋守節無助地搖頭,他眼神中的那一束光驟然黯淡:“不必了…想來他們都死了。林大人别查了,就到這兒吧……”
林燼野背脊一僵,她攥緊拳頭,胸口處郁結的一口氣久久難以抒發。
沉默良久後,林燼野道:“為宋縣令上飯菜。”
雖然宋守節現在是必死的結局,但是林燼野心中于心不忍,她能夠明白為何宋縣令要将那金條藏匿于池底。
不是懼怕被人發現,而是他自己都唾棄這些腌臜東西。
他甯願過得清苦,甯願過得一貧如洗,也不願為自己置辦一件舒服的衣衫。
待宋守節用完餐食後,林燼野拿來狀紙,她看着上面的筆墨以及最後的結果會給百裡招來諸多麻煩以及帝王猜忌。
但是她不能徇私枉法,她身為北鎮撫司錦衣衛能做的是為陛下為萬民撥雲見日找到真兇。
而非混雜私心,那屆時她與那蠅營狗苟之輩有何不同?
林燼野看着宋守節顫巍着将手指按進紅印泥之中,蓋在狀紙之上,他長長呼出一口濁氣:“林大人,你可知若有來生,我宋某願做那空中展翅的大雁亦不做那大晉官!”
林燼野擡眸欲勸慰一句,可那句話滾燙又灼燒在她喉間,最終化成一句:“嗯。”
她快步離開讓人沉悶的地牢,踏出诏獄之時,正午的陽光格外刺眼。
林燼野隻覺諷刺,這被粉飾太平的朝堂與水深火熱的人世間,究竟幾時他們才能不裝了?!
忽而,前院喧嘩一陣。
何同知阻攔道:“大理寺竟還有臉來提人!”
那大理寺官員趾高氣昂道:“吾等奉旨将宋守節挪往刑部受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