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例付了銀錢後,我又回了鵲橋。返回原地時不見他們二人,我隻好先将手裡的河燈放了,然後去尋找他們。
鵲橋岸邊人流湧動,即使有許多燈籠懸于高處,亦有陰暗未能照見之地。一番摩肩擦踵,不知與多少人交集之後,我才聽到一聲喚我名字的聲音。
“傾傾,”劉馳騁喊我,我定睛一看才發現他們站在一棵大樹下面。
疾步過去,劉馳騁開口解釋,“剛才河邊人流太多,我恐踩壓到弟妹,因此換了個位置。”
我點頭,“阿騁費心了,”未若伸手過來,我手掌翻覆牽住了他。
至亮光處,我看到未若臉上還有紅暈,他嘴上的口脂好像因剛才與我親昵而徹底沒了影蹤。
“怎麼了,傾照,”未若不自在的晃晃我牽着他的手。
“沒,若若是熱了嗎?那我們去瑤柱?”我詢問他的意見。
瑤柱是望都最負盛名的正店①,來往食客絡繹不絕。未若前些天邀我今日與他同遊,我總不能毫無表示,因此那時我雖未有接受他之意,也定下一桌以回禮。
“嗯,聽傾照的,”他偎我身旁,似嬌弱仙姝。
說起來我自小接收的便是“旗鼓相當”,我爹爹是文弱書生的模樣,但他卻并不羸弱;娘親容貌非凡,看起來表面冷淡内裡卻柔軟堅韌。
他們恩愛有加,娘親對外雖冷但卻不願意讓爹爹主外,爹爹便随娘親心意主内,于是在我眼裡世間“妻子”的模樣大概和我娘差不多。
不過人生在世總有萬般變化讓你改道而行,我決定攜手終身的不僅是不是天衍族人,而且還弱柳扶風。
但我并不後悔,也沒有讓未若去改變的想法。先前終究還是我年少眼光太過狹隘,世間人族千千萬萬之種種,豈能那麼單一隻有一種夫婦相處之方式?
自巧月節後,我與未若便心照不宣的親昵起來。我自一開始就讓他不必在我宅上做活,現下也是這個想法。
但他沒有聽我的意見,還是為我打理宅邸。李管家與曉黨在我面前說,“少爺,您這是找了一個賢内啊。”
我皺眉,“還未婚配,如何能這樣說?憑白讓人議論。”他們面面相觑最後點頭應下自己的不是。
日子便這樣過去,第二年的巧月節,我八台大轎迎娶未若進了亓宅,自此他便真真正正地成了亓宅的主人、在各種意義上來說。
當天晚上,我推門進屋,看見大紅的喜床邊端坐蓋着繡金紅幂②的人時,我有一瞬間的恍惚。
時間過得真快,我竟然已為人夫。隻是今日大婚,我爹娘沒有承了諾言回來,或許是未趕得及吧。
我心裡到底還是有些遺憾。
阖上屋門後,我上前坐在未若身旁,“若若、”紅幂下的人微微晃動,珠钗發出窸窣的聲響,“相公~”
是啊,我們已結成夫妻,我挑開紅幂,看着眼前盛妝的我的新娘,“若若,”他鼓着嘴委屈的擡頭看我,我牽起嘴角換了稱呼,“娘子。”
“嗯,相公,我們去交杯白頭吟?”
我颔首牽住未若,帶着他至桌邊坐下,将倒好白頭吟的酒杯遞給他,交頸間飲下我與他之間攜手此生的第一杯酒。
情愛我并不大懂,未若引我去了床鋪,紅色是今時今夜眼裡最濃烈的顔色,他解下床帏,薄紗遮住裡間風光。
我正不知所措之際,他俯身解我衣扣,然後欲解半解的伸手至他露出的肩胛處。
“相公,”未若喚我,低頭吻我嘴唇,又輕巧解開我裲裆③,“今夜是你我洞房花燭夜。”他說完又低頭細細吻我。
綿密不透風的,我這才覺未若在床上的“強勢”,由他吻夠,我才扶着他後腦反壓住他。
“相公,要我。”他仰面渴求,雙手環住我脖頸不放。
我嗯了一聲,做戲道前我發覺未若與我之不同,他胸前有如女君般的身體,卻又是男兒身。
我沒見過旁人裸露的身體,但到底讀過不少天衍族族内的醫經,知道男郎女君的構造。
“相公,你是不喜我的身體嗎?”
被驚擾思緒,我再看時隻見未若蓄着淚水的眼眶,“沒有,隻是一時驚訝罷了。若若很好看。”
未免他多想,我俯身吻未若,又伸手做足戲道,他喉間吟哦,轉眼是一江春水。
我與他終芙蓉帳暖被翻紅浪,未若身子羸弱,一次之後我便想與他就此歇息下。
但他這時沒聽,使起了小性子,偏要按着我又來了幾次。事後籲籲趴在我身上,“相公歡喜嗎?若若是不是太浪蕩了?”
“沒有,你怎麼我都喜歡。”他是我的妻,自然何種模樣與我而言都是好的,我伸手拍着他安撫。
未若聽了我的話,笑着仰頭親我下巴,“最愛相公了~”
那日後,我與未若并不經常房事,一來我想着我們年歲不大,過多不益;二來我憐他身弱,隻想等他身子養好些再談論情事。
未若不太理解我的做法,至那夜後他總想與我歡好。聽我說要克制,又流淚說是不是厭棄他了。
我好言勸他,又細細解釋,他才破涕為笑,末了又期艾着說,“那我們每月總要行上幾回吧?”說完他又羞怯不敢看我。我低頭看他泛紅的耳垂,想了想終是同意。
家有喜事,宅上的人都很高興,李管家和曉黨還打趣未若得償所願,木讷的曉恩也咧嘴笑了聲。
他們是伴我成長的人,不是家人勝似家人,所以我平時都對他們很放縱,聽到打趣我看了眼未若,見他臉上沒有惱意才放下心來。
劉府的劉馳騁在我大婚日起哄的最兇,不過是為了熱鬧我倒也理解。
這些天未若已經完全的融入了我的起居生活裡,看着他們交流,我也很高興。
翻年後過了天官節,我決意去尋找利延丸的藥材。
谛聽族的壽命在天衍族眼裡便如蜉蝣之一生,實在不值一提。盡管在世人眼裡,每一個人都是普普通通的人,我們天衍族卻知道其中的劃分。
未若是谛聽族人,是最為普通的人族,雖谛聽族壽命比之帝佑氏肯定長壽的多,但在天衍族眼裡卻不夠看。
我既與未若飲下白頭吟,結成連理,自然要與他攜手終身。
而利延丸可以延長除天衍族之外的人的壽命,倒不是說它對天衍族沒用,隻是用處僅僅隻強身健體罷了。
利延丸的四味藥材在中央境的四大區内,分别是北地望都之肉葉,東郡臨遙之颔珠,西界藏隴之血蓮,南疆步繼之冥蟲。
早年間我就聽得爹娘對利延丸的評價:九死未生,難上加難。
話雖如此,我卻還想試上一試。因此年節前我一直帶着未若與劉馳騁走動,年節期間,我與未若說起要外出為他尋找養生丸。
“相公,未若身子很好,你别抛下我好不好,”未若淚眼婆娑的看我,好似我下一刻就要離家遠行。
“可我想養好你,”我拿出帕子擦去他眼角的淚水,“别擔心,我保證三年内我會回來的,到時候,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利延丸是族中禁秘,我輕易不能說出它的存在,當下隻能掩蓋一二換了種說法。
幾番勸說之下,未若終于點下頭,隻晚間糾纏了些。我不忍他暗自傷身,應下他毫無節制的索求。
元月十三,我虎臉沒答應他的求歡,見他委屈,又抱着他安撫,“這幾日,太過了,我擔心你身子。”他呐呐點頭,又吻我,“謝謝相公關心。”
情之一字啊,可真讓人煩惱。我想起族中長輩的話,佳人在懷的我不由感歎道,繼而又伸手替他披上大氅。
又一日,我在書房待了半天處理一些事務,出來時間未若從假山走出來。他臉上绯紅,雙腿似有不便,如每次歡好後的模樣,我上前攙扶他。
他吓了一跳又放松下來,“相公,”他拍胸口壓驚,頓後說:“我還以為又碰上了野貓。”
“宅上有野貓?稍後我讓曉黨他們查看一下,”我扶着他在亭中坐下,才又問道,“腿是剛才受驚摔的?”
“嗯,”未若應聲後偎我身上,“相公,我離不開你,舍不得你走。”
我摸着他的發,“乖,忍忍罷,我答應你之後再不分離。”
“好,相公說話算話。”
我牽住他遞來的手,應下。
天官節的一整天,我帶着未若痛痛快快的遊玩了一整天,吃完宵夜後又過了許久,我們和着遠處爆竹聲躺在床上。
他翻身眼中渴求,我牽着他手安撫,“明日我就要遠行,屆時不在你身邊,誰來伺候你周全?”
未若嘟囔一聲,見我沒有退讓之意,隻好心不甘情不願的停下,“那我要獨守空房三載了,相公你……”
“若若放心,我隻你一妻。”我許諾,他這才松懈下滿身的醋意抱緊了我。
元月十六,未若在宅前抱着我手臂不肯散手,旁邊有人也不在乎。
柔聲安撫好未若,我擡眼掃去,仔細囑咐他們,“李叔,曉黨曉恩,勞你們照顧若若了,他身子嬌氣,要小心些服侍。”又轉頭看向劉馳騁,“阿騁,你也要幫我看顧一下若若,先謝過你了。”我向他行禮。
劉馳騁知道我要外出為未若尋養生丸的藥材,他上前把住我的手握住,“傾傾在外要保護好自己,至于未若,你自放心,我會照料周全的。”
我颔首,“有你在,我總歸放心許多。”我側身摸了下未若的臉頰,“我離開後,你不要多思,那樣對身體不好。等我回來,好嗎?”
“嗯,”未若這時看了眼左右,他頰上不知何時染上紅暈,抱了我一下後乖乖站在一旁。
我背上行囊提着霜寒劍,臨行前不經意掃到了劉馳騁身上,他眼中閃出些我看不懂的光亮,倏而又向我微笑颔首。
我将與未若定情的狐狸面具戴到未若額上,輕輕擁他一下,轉身隐入望都的人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