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往南方行進,路上風光秀麗,讓我這一人行不至于太過寂寞。
此日是孟夏①之際我身上春服已換上了夏裳,每日頭頂着烈日,實在刺目灼熱,因此我早早将備好的幕籬戴至頭上去遮擋。
一月過,轉眼是榴月②。坐于逐日之上的我掀開幕籬一角,雙手展開輿圖,皺着眉看着前路後又仔細查看起手裡的輿圖來。
這,我大約走錯方向了……
逐日嘶鳴一聲,它踢踏着馬蹄在這條小徑上踱步。我拽着缰繩左右為難,思索半晌後決定去看看附近有沒有人家。
悶頭走馬一番後,我在一山前發現一所木屋小院。這小院不比玥姨那處的風雲小院,看起來很是破舊,不過檐上囪卻繞起袅袅炊煙。
小院有人家,并未被廢棄。
我下馬牽着逐日,它跟在我身邊很是乖巧。及至木屋小院的院門前幾裡處,我将逐日松松垮垮的栓在一棵樹幹上,擡手将頭上的幕籬拿下放在馬背上,手上沒拿行囊直接信步過去。
木屋院門是柴木做的,門上也并沒有什麼門環。正想開口問詢時,從木屋裡走出一個穿着粗布麻衣的女君,她神情似有幾分憔悴但難掩其中容色。
“女君,”栅欄并不算高,我與她霎時相對而視,一瞬間我斷定這位女君必定是天衍族人,心裡那點忐忑消散開來,“在下偶路此地,不想迷了方向,還希望女君能為我指點一下前路。”
那女君猶疑一瞬,而後對着屋内喊了聲,“浮郎,有遠客。”她說完後朝我點點頭,不多時屋内走出一郎君,照舊是粗布麻衣的打扮。
郎君與女君看起來倒郎才女貌,隻是不知為何我竟覺他眼底的欲念太深,平白讓那雙好看的眸子染上了污濁之氣。
不過這到底是我一面之詞的想法,眼下我急于趕路去南疆的步繼,實是沒精力去想他身上的矛盾。因此心緒轉瞬便消弭殆盡,再擡首望去時,那對夫婦已從屋門前的廊上走到院内。
我将自己的窘境說了一下,那喚為浮郎的郎君了然的笑了笑,“這座山名喚明止山,郎君可從明止的西南方向行進,不日便可至步繼邊界。”他說完擡頭看了眼空中,“不過眼下天色已晚,郎君若不嫌棄可移步至我寒舍宿下。”
天色确已不早,不過…我看了眼面前兩人,目光稍稍移到那女君身上,“這,實在太打擾你們了。”
浮郎偏頭看了眼女君,女君嘴角抽動一下後略微上揚,而後輕微的點頭。
“這是我娘子夢娘,”浮郎得了意思轉身向我,“家中久未有來客,郎君便在此歇息吧,是否是我這屋子太過破敗……”
“不是,”我連忙否認,“既然二位不覺得叨擾,那在下便先謝過了。”
随後我便跟着他們進了院内,身後的栅欄被浮郎阖上,發出一聲刺耳的咯吱聲。有那麼一瞬,我心裡生出自己即将被囚禁的錯覺。
索性錯覺便是錯覺,進屋後我與他二人談論一番,才得知原來他們相識于微末,那時浮郎雖有錢财但躊躇不得志,而夢娘則在幼時就失去至親,此後被鄰居霸占家産趕出門流亡在外。
他二人于街頭偶然相遇,那一眼定下之後餘生種種。後來,為不被外界嘈雜所紛擾,浮郎變賣家産帶着夢娘來到南疆這座明止山隐居生活下來。
“那之後我便與夢娘一直待在這裡居住,雖然無人,倒也清淨自在,”浮郎說完溫柔的瞧了眼身旁的夢娘。
“浮兄與嫂嫂真是伉俪情深讓人羨慕,”眼前的溫情讓我不禁慨歎,眼睛所略之地是夢娘牽起的幸福卻又苦澀的嘴角。大約世人皆有柴米油鹽所以難免磕絆,我剛要說出口的“不羨鴛鴦不羨仙”被我咽下肚去。
許是注意到我的眼神,夢娘朝我點頭,“浮郎是夢娘摯愛,隻要能和他在一起,我便什麼也不求。”
這話實在有些怪哉,不過夢娘眼裡對浮郎的情意不似作僞,“百歲不相離③是每個人的願望。”說起來,我不也是為了這“百歲不相離”而跑了臨遙又來步繼的嗎?
我低眸心裡歎息一聲,為那不能言說的情之一字。轉而擡首時,撞上夢娘略顯慌張又淬了星亮的眼眸,她豁然起身,“夢娘先去準備些晚間的吃食,浮郎你與這位公子聊,”
木屋被夢娘開啟又阖上,輕微的聲響轉瞬即逝,但在我心上不輕不重的敲了一擊。
放置于膝上的我的手掌摩挲布料而後輕輕揪了一下,屋内靜悄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