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意去關心她,不過也并不想她這麼快就死去。
畢竟還有許許多多的人等她夫妻二人一個交待,盡管這交待無法換回血親至愛。
木門大開,昏黑的夜色裡,一裹成粽子的人宛若投石般從外面被淩空扔到屋内,與之而來的還有道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的聲音,“個……官四,你這裡如何?”
官四?我瞥了眼身旁那人,他愣了一下,揚聲道,“已捉拿。”
門外走來三個巡捕,他們與我身旁的官四如出一轍,皆是放到人群不會多看兩眼的人。
不過周身的氣場與巡捕二字倒也契合。
他們動作整齊劃一,擡步進屋後,第一眼看向的是癱軟在地的夢娘,第二眼從地上轉移到我的臉上。
探究。
我微微一笑,稍站遠了一點。
“可有大礙?”為首的男子問,“在下步繼巡捕鳴一,”他介紹,“這是鳴二和鳴三。”
南疆步繼多山林,此地有鳥謂之鳴。鳴鳥②善偵,啼鳴後必得獵物。所以無怪他們這行人以鳴為代号,隻是……
我掃眼瞟了下官四,收眸後微微欠身,“在下北地望都阿照,多謝大人們今日營救。”
“不必言謝,說到底是我們辦案不精,”鳴一歎了口氣,“我等已傳信至步繼,”他觑了眼我的臉色後道:“此地埋骨甚多,需妥善安置那些……骸骨。”
鳴二臉色不太好,他洩憤似的踹了下捆的嚴嚴實實的浮郎,“這兩個禍害,竟信了那勞什子的長生!也不知害了多少人家!”鳴三寡言的嗯了聲,臉上的神色亦是難看。
鳴一擡手止住,他搖搖頭,“說起來中央境有一卷卷宗,便是這食人案。隻是沒想到幾百年過去,還有人信這等子虛烏有之事。”
牌坊村留于洪流之中,它被塵封在六百年前。不死不滅,不被人踏足,亦無人存活。
長生啊長生,最為虛妄最是現實。
我想起族内手劄裡那件慘案,眼前景如昨日重現。
夢娘耷拉着腦袋,她雙手死死抓住裙擺,不說話,亦沒有吐露半句悔過的言論。
而浮郎,他涕淚泗流,嘴裡不停的小聲念叨着,“我要吃肉,我要吃肉,我要吃肉……”他成瘾他瘋魔。
許是折騰的聲響終于驚動了夢娘,她跌跌撞撞的爬到浮郎身邊擁住對方,而後擡起頭對我們說着最為天真最殘是忍的話:“能讓我的浮郎吃些肉嗎?……那些是不新鮮的,埋了也可惜,讓他吃了吧,求求你們了,浮郎,浮郎……啊!——”
她的胳膊被神智不清的浮郎一口咬住,鮮血霎時濺落在地上。
夢娘掙紮後許是見她的訴求不會被我們采納,于是認命般給浮郎撕咬飲血。
鳴二鳴三一人一個将他們拽開,拉扯間浮郎嘴裡多出一塊白花花的皮肉,他貪婪的咀嚼着被他撕咬下來的屬于他娘子的血肉,而後舔掉唇上紅色的血液。
夢娘痛苦的呻吟着,被鳴三拿了麻繩捆成了一團丢在一邊。
血腥味在房間裡散開,還有浮郎沒有餍足的仿若惡鬼般的聲音,“娘子,這肉真是香甜啊,我還想要,我還……”
我皺了皺眉,一直沒有任何動作的官四抄起架子上的穢巾③,一人一個塞進了胡言亂語與小聲哀嚎的兩人嘴裡。
“還早,先歇息吧。”官四對着鳴一他們說道,眼睛卻瞟向我這裡,“從步繼趕來的人大概天明會到,他們既已被捆住,留了人輪流看守,剩下的先去休息。”
“甚——”鳴一剛開了口,官四便走向我,“此處血腥味大,郎君跟我移步别處吧。”他說着按着我的肩推我出了一地狼藉的屋。
“你們自己安排。”官四轉頭說了句。
我滿頭不解,不過還是随他去了另一處稍整潔的屋内。
“睡吧,迷香讓你頭疼嗎?”他将我推至榻上,又尋了褥子眼帶嫌棄的抖動幾下,而後似不情願的披在我身前。
我搖搖頭,擡眼瞧了他一眼,最終看着他墨紫的官服困倦的呵欠一聲,無知無覺地陷入沉眠中。
官四……
他是鳴一他們的頭頭嗎?
我的頰邊似被誰輕柔的拂過,那人歎息一聲,讓我想起幼時生病時,爹娘他們在我睡着時撫我額前為我憂心。
循着本能,我輕輕蹭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