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無力感襲上她的心頭。
衡念還沒有忘記,她在漆黑的走廊裡看到廖清梨那雙翡翠般瑩瑩閃光的雙眼時,心中傳來的一瞬竊喜。
在心中早早為廖清梨宣判下死刑的衡念,在那時突然就松了口氣。沉重的巨石從胸口移開,她好似真正的在那個瞬間,才第一次呼吸到清新的空氣。
而如今,那份竊喜随着兩人空洞的雙眼一起,像是蝴蝶一樣翩然而去,隻在她的心中留下一個無法被填滿的傷口,風穿過那個血肉模糊的口子,留下的隻有陣痛。
人已死去,留下的,隻有[執念]。
A071号玩家甚至不知道這是為什麼。明明這一切都隻是一場遊戲,而這些人也不過遊戲中的NPC。
可她為什麼會感到悲傷呢?
……
但她還有機會。
衡念摒棄掉多餘的思緒,現在并非悲傷的時候。
“……他們為什麼不說話了?”衡念問,她看向魏春來,而魏春來不複之前強盛的模樣,她拄着血劍,搖搖欲墜,幾乎要站立不起。
魏春來傷得太重了。
衡念急忙扶住她,卻隻覺得她的體溫冰冷得驚人,也滑膩的吓人。如同泡發的肥皂,觸感詭異。摸上去不像活人,反倒是像一具在水中浸泡許久的屍體。
魏春來的身上有什麼地方不對勁,衡念的心頭有些不安。她連忙扶着魏春來,讓她依靠在牆壁上。
但魏春來的面上卻罕見地帶着一種清淺的笑容,如同夜昙綻放。在這一刻,她放下了許多。
魏春來輕輕拍了拍衡念的手。
她張了張嘴,本來是想說些什麼的。她一直想和衡念說聲謝謝的,這話她早該說了,可是一直愛面子,始終拉不下臉來說。
畢竟如果不是衡念,她可能永遠都無法走出心中的囚籠,被困在其中,一輩子無法脫身。
可她的時間已經到了。
可惜啊,她還沒見到怪談消亡的一日。
“你為什麼也不說話了……?”衡念的聲音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
魏春來好似在水底,衡念留給她的,隻有一個間隔了層層波濤的影子,她的聲音透過波濤粼粼的水,落在她的耳中,越來越模糊。
洶湧的猩紅河水已經離她很近了。
魏春來已經能夠看見河水之中痛苦的面容,它們掙紮尖叫着,但也還也不忘為她騰了一個角落,好讓她也可以一起加入這場沒有盡頭的痛苦派對。
她微笑着走入其中,卻在猩紅的河水粘連在皮膚上的瞬間,放聲尖叫。
這就是代價,不是生命,而是靈魂。
沉入血河,永遠不得自由。
衡念卻并不知道靈魂層面的事情,她隻以為魏春來是失血過多,失去神智。
衡念的手不自覺的顫抖着,她今天聽到了太多的噩耗,見到了太多的死者,以至于,她想再有任何人類的生命在自己的眼前消逝了。
她手中攥着她目前能在系統裡找到的最好恢複道具。
[物品名稱:賢者之石的碎片(僞)
簡介:金屬與禁忌生命共同煉制的秘寶,隻可惜,缺少了一味重要的原料,它并不完整。
功能:解除所有的負面狀态,恢複80%生命。]
魏春來的狀态越來越差,她原本光潔的皮膚正變得柔軟如同泥沼,衡念隻是将手中的恢複藥劑湊到她的嘴邊,就在她的臉側留下了一個幾乎無法複原的淺坑。
她皮膚下的肌肉,似乎已經完全溶解了。這個狀态,很像衆生娛樂公司裡的那具[人蛹]。
魏春來迷迷糊糊地吃下了衡念遞給她的藥物。
藥物起效很快,她的神色變得似乎安甯了一些。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踢踢踏踏的,不是正常走路的聲音,而是腿腳不擡高,一步一步全都摩擦在地面,很是奇怪。
衡念回頭望去,這才發現身後兩人如同提線木偶,正無比僵硬地朝着兩人的方向走來。
昏暗的光線裡,他們的面容一點點的消失了,兩雙本來漂亮非常的眼睛溶成無色的蠟質,緩緩滴落。
随後具有辨識性的面孔變得扁平,以面中本來是鼻尖的位置為中心,有一個猩紅的漩渦,扭曲着、旋轉着,逐漸吞噬着周邊的皮膚血肉。
衡念深吸氣,取出長斧[無回],緊握斧柄。
她不再猶豫,向前幾步。
高舉長斧,她閉上雙眼。
劈柴和砍人的區别在那裡呢?當刀鋒落下時,她不合時宜的念頭突然出現在她的腦海中。
她不敢細想自己在做什麼,隻好胡思亂想,好讓自己的刀更快,帶給他們的痛苦更少。
都是奪走生命,奪走人、奪走樹、奪走怪物,又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别呢?
以至于當斧刃貫穿血肉,猩紅遮蔽雙眼,第一個浮現在她腦海中的情感竟然不是悲傷,而是空虛。
衡念在面對這個叫大概是叫做[執念]的怪談時,總有一種無力感。它不想沈瓷羽,怪談的皮殼下是個脆弱的人類;也不像[柳萦安],隻是一段承載着過往的虛假希望;而蝴蝶怪物則是個純粹的怪物,它的本心是什麼衡念甚至懶得追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