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沒用的東西。”男人罵罵咧咧,嘴裡不幹不淨地說些什麼。
被指責的女孩一言不發,她面容漂亮非凡,眼睛卻冷得如同寒水,手中用刀刮去魚鱗的動作卻從沒停下。
衡念順着水流被沖入水池,和一灘腥臭的魚鱗堆在一起。
“你媽也是個沒用的,生了你這麼個廢物,上學讀書,也不看看隔壁的陳翠翠,早早去打工,給她爹媽每月孝敬不少。”
“怎麼不說話?裝啞巴是嗎?”
男人本想擡手扇她一巴掌,卻在看到她手中的菜刀和那雙不帶感情的眼睛時冷靜了幾分。
他猶豫片刻,小腿上的傷口仍在隐隐作痛,他明智地止住了話頭。
“高中讀完你就找個人嫁了吧,春來,爸這也是為了你好!”
春來握緊菜刀的刀柄,第無數次希望自己可以再勇敢一些,直接殺了這個聒噪的男人。
她沉默片刻,打開水龍頭,在嘩啦啦的流水聲裡,她背對男人,落下了一滴帶着絕望的淚水。
媽媽,我好想你。
淚水落在衡念那已經蔫吧的葉面上,燙得吓人。
而魏春來再次睜開眼時,她已經不再迷茫。
如果……那麼殺了他,也不失為一個選擇。
水流帶着衡念進入下水道,這部分的她很快不再傳來回應。
……
劉月銜有時會推着她的母親來這裡散步。
她的母親已經是個臉上生滿皺紋的、慈祥的老太太了。不知是詛咒還是什麼的,她的母親也同樣不良于行,坐在輪椅上,劉月銜推着她,兩人一起在街心公園裡散步。
老太太樂呵呵地說:“我家月銜小時候,特别喜歡來這裡玩。”
而每當她說出這樣的話語時,劉月銜都會緊蹙眉頭,有些傷感地回應幾句。
“我家月銜,最喜歡我包的包子你知道不小姑娘!”
“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才能再次回來,姑娘,你說上大學累不累啊?”
“她前幾天放寒假回來,我一看都瘦了好多啊,臉都有點凹陷了,是不是學業壓力太大了?”
“月銜,我的寶貝,如果可以,我真想把天上的月亮都摘下來給她……”
“诶對了,姑娘你叫什麼名字來着啊?我好像又忘記了,這樣好沒禮貌。”
老太太絮絮叨叨地講着念着,她盯着身為銀杏樹的衡念,眼中全是懷念,而她身後的劉月銜,總是溫柔又堅定地回複着她。
阿爾茲海默症,劉月銜的母親,被困在了一段永遠無法清醒的回憶裡。而劉月銜,則永遠的被留在了那段循環往複的回憶之外,孤獨地等待着……永遠不會到來的康複之日。
……
“我要當科學家!”
“哇嗚,好經典的職業啊!”
“你等着,我一定要和我爸爸一樣,他好像就是個科學家呢。”
……
“離婚協議,快點簽了,孩子歸我。”
“這會開始掉鳄魚的眼淚了?出軌的人是你,毀了這個家的人也是你!陳莉不是在等你離婚嗎,你該不會想着家裡有我,外面又養朵解語花吧?沒這麼好的事,我告訴你姓李的,快簽字!。”
“……”
“快點滾,以後不要出現在我和瓷羽面前,知道嗎?”
……
“好想辭職啊……每天忙的和陀螺一樣……”
“我爸他……不在了……”
“林如玉!你就嫁……嫁給我吧!我這輩子,就想和你過!”
“分手,不要多說了。為什麼?不愛了很難理解嗎?”
“……我……我好像喜歡上……隔壁班的陳冬禮了,你說也怎麼辦啊?”
“醫生說,說是絕症,怎麼辦啊,我還不想死。”
“你快嘗嘗,我烤的面包好不好吃,這是我自己改良的方子呢。”
“孩子名字想好了嗎?”
“救命啊,有個鳥它在我家窗外建巢!”
“……”
“……”
衡念是顆巨大的銀杏樹,枝繁葉茂,鳥和蟲在她的身上安家,時間倍速進展,浮光掠影似在她的意識略過,隻有朝升夕落的太陽始終與她一起。
那些衆生芸芸落在她的眼中,聲音傳入她的耳中,久而久之,她甚至有些習慣這樣的生活了。
直到,那片被夾在《鱗翅目昆蟲圖鑒大全》再次重見天日時,她好像才再次清醒,從他人的悲歡離合裡抽身而出,又投身于另一場,他人的悲歡。
隻是此時,房間中的氣氛十分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