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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色的清澈液體從衡念的鼻腔中流出,一滴兩滴,很快淅淅瀝瀝地落下,在她黑色的襯衫前襟,暈開一小片水漬。
“……你沒事吧?感冒了嗎?”遲疑的聲音從對面響起,聲音清冽而熟悉,一個幾乎脫口而出的名字梗在喉頭,卻始終無法脫口而出。
衡念混沌的頭腦終于有了清醒的迹象。
她的眼球灼熱、酸痛、幹澀;頭腦或是靈魂深處傳來劇痛,時而似細針穿梭,時而似大錘掄砸;修長而有利的四肢卻陌生得不似她的原裝肢體每個部分都有着自己的想法,操控它們變得無比困難。
總的來說,她此時像極行将就木的重病者。
衡念伸手一模,鼻下那液體已經冰涼,質感似水。
[執念]都對她做過的事情如同幻燈片一般在她的眼前閃過。
它不講道理的将大量的情感和記憶強行灌輸給衡念,她的眼中還有大量凄慘的畫面屏閃,耳邊也有許多嬉笑怒罵的聲音始終不停息。
按理來說,此時她的精神應當已經完全毀滅,如同被扔在滾筒洗衣機中的衛生紙一樣,被攪成一灘漿糊。
可是,她此時為什麼還能保持神智呢?
“……喂!”
嗯?
這一聲突兀的聲音讓她重新回到當下,紅白事的唢呐聲似乎離她遠了一些。她艱難地集中注意力,下意識地抹去鼻下的液體。
“放心,我沒感冒。……這不是鼻涕,應該是腦脊液。”衡念回答了前一個問題,聲音沙啞幹澀得驚人。
視覺神經此時才将現實的畫面投入那千瘡百孔的大腦。
首先引入眼簾的是血紅的長劍,攬住劍的女人坐在不遠處,銀發披散在身前。
……是魏春來。
強忍着頭痛,她環顧四周。
這是一間空蕩蕩的辦公室,有着熟悉的陳設裝飾,窗外的天空碧藍,刺得她眼睛疼痛。
寶石匠幾乎癡迷地盯着那顆有着完美切面的寶石。衡念搖搖頭,将那些莫名出現在自己的記憶中的畫面趕走。
這裡是先遣部的辦公室,跳躍的思維重回正規。
而這天,是她接手[調查下下應用市場]的那個下午,她剛從那個名為[塑世遊戲]的幻境中醒來。
重新回到這一日的衡念隻覺得困惑。
她本因和[執念]一起,在瘋狂中沉淪,在無數情感和漫長的時間中徹底瘋癫。
在魏春來擔心的目光下,她如同提線木偶一般重複着曾經的經曆,艱難地完成對話。
魏春來依舊如同她記憶中的那樣,匆匆接了任務趕往下一場戰鬥,衡念則望着她離去的背影,茫然無所。
她将全身的重量壓到舒适的人體工學椅中,身體不再動彈,眼睛疲憊的閉上。此時,她才發覺,自己的手中似乎緊握着什麼。
衡念重新睜開眼,右手緊握成拳,指節發白,尖銳的指甲深陷入掌心,長時間的錯誤發力,讓她的手僵硬得如同缺少潤滑的機器,她遲緩的張開手,一幀一幀,直至将手心中包裹的事物展現出來。
是一片銀杏葉,燦爛如驕陽,閃耀如黃金。
盡管被她捏的有些變形,但這一抹金黃卻詭異地點燃了她的生機,這和[執念]帶給她感覺完全不同。
她怔怔出神,望着手中的金葉。
“滴滴滴——”
是她的手機,靜音模式常駐的手機。
事實上,在她仰倒準備什麼都不管的時候,她的手機已經響過一輪了。八成是來自衆生娛樂的消息,她一點都不想點開看。
而此時,她的手機頗有耐心地響了數次,實在讓她無法忽視。發信人頗有耐心,甚至給了衡念一種如果她不查看,那麼對方會不間斷地給她發信。
心中疑惑,被吵得煩躁,衡念還是打開了手機,看看是誰在這裡不停地用超現實手段聯系她。
依舊是不知名的發信人。
空白的手機号碼,身份未知。
來信十分簡練[來街心公園的銀杏樹,我知道你回來了。]
衡念盯着這條短信出神,她的腦海中還有無數個嬉笑怒罵的聲音一起竊竊私語,湊在一起大聲地為衡念唱誦着哀悼曲。
“别去啊,這是烏沉雪,他會害死你的!”腦中的聲音竊笑着說。
衡念盯着那條短信。
……但是,之前發生過這件事嗎?
她拼命回想着上一次經曆這一切的記憶,卻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
不,不能說想不起來。
而是她對那天下午的記憶像是被什麼沉重的污泥掩蓋。
衡念拼盡全力,最終隻能模糊地想起,她曾在這個下午提交了一份報告給劉隊長,讓她提前安排一隊人跟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