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這話說得非常别扭模糊，但衡念還是聽明白了他話裡的意思。

盡管靈魂剛剛從[執念]的精神折磨中解放，但這具身體卻貨真價實來自前往衆生娛樂公司之前的那個下午。

仍然保有一次，使用溯回之境的機會。

“……你為什麼會這麼清楚關于我的事？即使這個身份來自你的轉贈，你也不應該知道的這麼詳細。”

烏沉雪隻是頗為無害地笑着，如同青春懵懂的學生，淺色的眼睛清澈見底。

善于僞裝的烏沉雪隻是輕飄飄地說：“你來猜猜吧？不是個好奇心很旺盛的家夥嗎？”

“猜猜看，到底是那裡出了問題，才讓我對你的系統……你的技能了如指掌？”

衡念卻不理會他的誘導。

這家夥用什麼方法監視自己……腦海中的念頭飛速閃過，大概隻有兩種可能。

其一，烏沉雪作為遊戲系統的上一任主人，在系統中留下後門，暗中觀察自己。其二，他通過時間的特殊感知，能夠察覺到衡念在什麼時候使用了技能，例如，在柳泉市醫學與生命科學研究院事件時候，他立刻發了匿名短信暗示衡念。

盡管頭腦中的思緒紛雜，但衡念面色不改。她沒有回答烏沉雪的問題。她對這個人有一種本能的防備，透過那張不錯的皮相，衡念總覺得那之後隐藏着一個張牙舞爪的怪物。

對于烏沉雪，衡念隻有一個評價：看着挺像人的，至于到底是不是人，不好說。

“你知道就知道吧，”衡念輕描淡寫地說，“這是什麼很重要的事情嗎？”

烏沉雪也沒有生氣，他平靜的面容如同一張得體的面具，深深嵌在了他的臉上。

他最後深深地看了衡念一眼，手掌按肩，頗為浮誇地鞠躬行禮，讓衡念看不清他說話的表情：“衡念，話已帶到，我就先走一步了。”

他重新站直身體，臉上浮現出無害溫煦的笑容：“這可是最後一次機會，把握不好的話，是真的會死的。”

話音剛落，他毫不留戀地擡步，幾秒就走到了衡念的面前。

“等等……”衡念下意識地含住他，此時烏沉雪以行至衡念身後。

兩人都沒有回頭，背對而立。

“是你幫我從[執念]那家夥手裡逃掉的吧？”衡念輕輕張開五指，那片自她清醒過來後便一直被握在手中的葉子随風飄落，落在地面，和那些地面的葉子混在一起。

烏沉雪隻是發出了一個似是而非的氣音，他沒有拒絕，也沒有否認。

衡念繼續說：“總之，非常謝謝你。”

“不管是在高塔裡那一次，還是你把我從[執念]的精神牢籠中撈出來。”

“非常感謝。”她又重複了一次，沒有回頭，而身後的烏沉雪隻是在原地停頓片刻，衣料摩擦的細小聲音傳入衡念耳中，他大概是回頭了，不過，這對衡念來說并不重要。

衡念擡頭，陽光從層疊的銀杏葉中漏下，落在她臉側的皮膚上，帶來一陣熟悉的暖意。

身後重新響起腳步聲，并逐漸遠去。

他走了。

确認這一點後，衡念走到樹幹前。她擡手撫上銀杏書的樹幹。

粗糙而冰冷。

可惜。

[執念]再如何強大，它的本體依舊是一顆不會動彈的古樹。

“……沒有看過那麼多悲歡離合，你還能成為[執念]嗎？”她喃喃自語，腦海中湧入一連串無意義的字符，但每當這一串字符中的任何一個浮現，一段悲慘的故事就在她的精神世界中上演。

被迫參與進那些悲慘故事的衡念隻覺得厭煩，盡管痛覺神經依舊叫嚣，剝皮抽筋、淩遲斷骨、毆打虐待，對此時身心俱疲的她而言，都如同看一幕荒唐劇目。

她唯一的想法，隻有盡快離場。

……

手指摩梭着樹皮。

“A071。”她默念着這個并一定代表她的代碼，淡藍的系統界面重新在她的眼前展開。

再次選中[溯回之鏡]這個技能。

她閉上眼，心中已經有了對抗對方的方案。

雖然不是萬無一失，但此時她已經沒有其它的路可以嘗試了。

來吧，再來一次。

親愛的，困于人類悲歡離合，作繭自縛的[執念]。

漆黑的鏡面中，是那台兀自嗒嗒作響的打字機，不同與之前使用技能時的鏡中人的呆闆僵硬，[執念]反而愉快的和衡念交流起來。

層次相差太遠了，這家夥和沈瓷羽。

這次它所使用的紙張，光滑而細膩，白皙無暇。如同……人類的皮膚。

衡念暫時不去思考這張……紙的材料。

她的後背傳來一陣隐痛。

“你又回來啦！本來玩的正開心，你為什麼不見了？”它興奮地輸出一堆意味不明的字母，依舊準确地在衡念的腦中轉化成衡念可以理解的語言，“這下，我們又可以一起度過很多美好時光了！”

“你知道我在哪裡嗎？”衡念問，“……街心公園。”

她側過身體，露出了背後的景色。

打字機毫不在意：“你不會以為這種威脅對我有用吧？你得知道一件事，我曾經是銀杏樹，這可不代表，現在銀杏樹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