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姓田，是從外地來投奔親戚的，寄人籬下終歸不自在，來鋪子裡當學徒包吃包住還給錢，一個人過得還算不錯。

這三天内，崔婉璃每天都在鋪子裡待一整天，由于時間緊急，她直接拿着自己做好的糖粉、明膠、甘油和上色的花粉來鋪子裡，這次比試的重點是看每個人對造型的理解和把握，三天時間比較短，崔婉璃打算考簡單的人偶，既能看出對人體比例的理解，又能看出審美的好壞，要想做出符合客戶要求的翻糖蛋糕，審美很重要。

之前她拿着做好的翻糖教他們做造型，結果三個人都把握不住，做出的東西毫無美感，她當時有些洩氣，鋪子重新開張已經提上日程，她确實沒有時間一點點教人扣細節，這才打上從外面收徒的主意。

做人偶最難的地方在于徒手捏臉，頭是人偶的靈魂，出色的頭型、五官能讓顧客一眼注意到，同時臉上的表情可以傳達作品的情緒，逼真鮮活的表情可以讓喜歡它的顧客買單，頭部是否成功幾乎決定了人偶作品的成敗，所以崔婉璃花了最多的時間在這上面。

她揪出一小塊糖團，雙手搓成光滑的橢圓形，然後用一根兩頭略尖的木棒摳出人偶的五官，邊動手做邊講解，如何表現各種情緒，慈眉善目的菩薩須得眉目舒展，面部平整，雙唇略帶笑意，顴骨微突，眼睛可以微微眯着，五官看起來非常和諧，讓人看着舒服。

要想表現怒目圓睜，除了眼睛要睜大外，還要注意眉毛和嘴巴，不能過于放松，得配合眼睛表現得緊張些，一般是眉頭微皺，嘴巴微張或向下抿着，傳達出一種緊張憤怒的感覺。

四人手裡各拿着一個糖團，跟着崔婉璃一起操作，各人的動作有快有慢，崔婉璃做好幾個成品後，下去看他們的進展。

周師傅平時做糕點規規矩矩，從不出錯，這些天崔婉璃教什麼他也很認真學，但由于這次跨度實在太大，他顯得有些力不從心，下手不是重了就是輕了，捏出來的臉很不和諧。

小周跟着周師傅學了有五六年，不知是天資實在太差，還是态度不端正，除了鋪子的當家糕點桂花糕，其他的都做得七七八八，這次捏的糖團，先不說造型怎麼樣，光是平整度就不行，好好一張臉整的崎岖不平，基本功實在不行。

小田來的最晚，這是第三年，他平日裡很刻苦，但周師傅對他不冷不熱，沒教什麼真功夫，平時打下手比較多，做的主要是重複簡單的事情，他雖然清楚周師傅就是厚此薄彼，但并不敢抱怨，上次崔婉璃問話時，就是他說鋪子裡把砂糖換成麥芽糖，用同樣的價格賣給顧客。看他的動作就知道是個認真的，許是托這些年打雜的福，他做糕點的基本功比小周要好很多，造型看起來比較協調。

崔婉璃看到季嫂子拿着小木棒一點一點把人偶的五官摳出來時，她心裡就大緻有底了，季嫂子下手目的性很強，幾乎不會出現費筆，應該是遵從了以前作畫時的習慣，下筆前在腦海裡繪出了人偶的大緻形狀，每一筆都落在點上，人偶和真人的五官其實并不是越像越好，好的翻糖人偶不一定是最貼近真人的，而是能準備傳達創作者意圖的，從這點來看，翻糖蛋糕也是一種藝術。

頭部教了一遍後，開始做四肢和軀幹，這些都依附在銅絲上，因為外面還要粘衣服，所以裡面簡單做一下就好，不必捏得很還原。

人偶的衣服也是很重要的一點，要想讓翻糖表現出飄逸靈動的美感，需要翻糖具有延展性和一定的硬度，崔婉璃調整了翻糖團的原料，加大生粉的占比。

崔婉璃用小刀和擀面杖制作人偶的衣服，用擀面杖将糖團擀成比較薄的糖皮，裁出适合的長度和形狀，然後貼在人偶身上，就像穿衣服一樣，内衣、中衣、外衣一層一層貼上去，看上去層次感很強。

這部分做起來相對容易，與日常生活比較貼近。

忙起來日子過得飛快，三日之期已到，一大早崔婉璃就到了鋪子裡，這次比試的題目是三清之一的靈寶天尊，比試的重點在于人物形象的刻畫，以及手持玉如意這個造型的制作。

小周做得最快，不到兩個時辰他就做好了，但是做出來的東西甚至不能稱為一個作品，過于潦草，且看不出來是靈寶天尊。

第二個做好的是小田，看得出來他很認真在做，但是手持玉如意的造型看起來過于局促，沒有體現出天尊的大氣。

接下來是周師傅，他花了很大力氣調整細節，但整體看來不夠流暢，像是東拼西湊出來的。

最後是季嫂子，由于這次比試規定的時間是一整個白天，所以她整個過程都不緊不慢，崔婉璃看到她先是在紙上打了個草稿，把靈寶天尊的形态勾勒出來，然後按照她教的步驟，一步步把整個作品完成了，雖然看起來細節不夠完整，缺少髯須和玉如意的細節，但整體感覺是對的，天尊的威嚴和泰然把握得很準。

崔婉璃把四個人的作品放到一起，當着衆人的面宣布季嫂子獲勝，“如諸位所見，季嫂子的作品完成度最高，不管是人臉還是衣着，都比其他三位的作品高出很多，短短三天能做到這種程度，正是我所需要的。”

小周聽到這話，反駁道：“三姑娘，論做衣服我們幾個大男人自然比不得季嫂子，這不公平。”

崔婉璃盯着他道：“這是我的要求，日後鋪子裡要賣類似的作品，不會做衣服是你們的事情，我隻要滿足我要求的學徒，這次比試前大家都在一處學習，甚至更早之前我教過你們三人幾次，從這點來看，對季嫂子反倒有些不公平。”

小周嘴唇翕動幾下，說不出其他反駁的話。

崔婉璃繼續道：“小周，還有很重要的一點你沒注意，我反複強調過，翻糖團不用的時候，一定要放在濕布蓋好的盒子裡，以免暴露在外面失水變硬。”

聞言，小周看向自己的案闆，他為了取用方便，一直把糖團露在外面。

三人見狀都知道這次比試輸了，周師傅和小周臉色有些不自然，想來還是不服氣，不過事實擺在這裡，他們也沒有理由說什麼，小田倒是釋然了，他立刻過去跟季嫂子問好。

崔婉璃跟季嫂子說好，明日正式開始當學徒，每年對所有人進行考核，成績好的可以晉升，相應的工錢也會漲。

眼看天色不早了，她用馬車将季嫂子送回家，順便去阿淩家問問義倉的事情打聽得怎麼樣了，庫房須得早日定下來，這樣也好盡早買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