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她便待在雪山上學藝,直至今年出師才能下山。
池靖安身上怨氣并未徹底解決,恰好宋父聽聞她出師來信讓她今年回到京城過年,宋禅與池靖安交易以黃金百兩為診費,保他性命。
幾人趁着雪停吃晚飯後便收拾東西啟程離開。
雪水融化夾雜着冰塊順着春風奔向田野,經過山川去向南方,宋禅幾人終于趕在臘月十九回到都城。
路上舟車勞頓,宋禅的臉色一日比一日差,看上去倒是比池靖安更像一個短命之人。
宋禅不想讓家裡見到憔悴的自己,池靖安特意給她安排了個清淨的院子讓她好好睡上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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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永安王府池靖安書房。
管家剛彙報完近日京中各個勢力的動作,門外便響起敲門聲,速度平緩聲音清脆,三聲之後方才停下。
“進。”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進來的卻是應該在休息的宋禅。
她沐浴完換了一件百褶蝴蝶月華裙,烏黑的頭發烘幹後簡單地玉簪簪起來,與她嚣張的個性極具反差。
池靖安關上通風的窗戶,戲谑道:“今日是?”
回京的一路上,池靖安對長大後的宋禅更加了解。她除了美色還有第二個愛好——演戲,角色取決于她最近看的話本主角是什麼。
宋禅接過池靖安手中熱茶,喝了一口答道:“很明顯,病西施”
池靖安擔憂道:“休息好了?”
宋禅點頭:“嗯,此事宜早不宜晚。”
她拿出一個香爐,滴入三滴血後點燃熏香,味道是那股熟悉梅花香。
宋禅以指為筆在池靖安額前再次畫起招引符。
一息後,一團隻有她能看見的黑氣被她投入香爐,很快化為一道青煙。
“此術以抽取你體内怨氣焚燒,可得他生前記憶,你我吸入香氣便可進入他的記憶,知道他的執念因何而起。”宋禅示意池靖安與她站的近些,這樣會更加順利。
香霧缭繞之間,那團黑霧指引着宋禅來到一處藏書樓,此刻應該是學生在上課的時間,藏書閣中隻有一個學生在打掃衛生,他看見池靖安之後從地上站起來行了一禮便離開。
香隻夠支撐他們兩看到這裡,黑霧逐漸透明。
宋禅對燕都不熟悉,隻能問池靖安:“那是哪裡?”
池靖安答:“國子監藏書樓。”
他離開書院後在國子監求學,裡面有他的老師與同窗,是他這些年最懷念的時光。藏書樓裡海納百川,無論有什麼問題都能在那裡找到答案,
當年年少輕狂,因為一個小問題就能掙的臉紅脖子粗,後來上了戰場之後覺得那些事情都比不過命要緊。
而宋禅頭一次遇到這麼兇險的怨氣,“那個人是誰?”
“王洛川,國子監的同窗。”
起風了,昏黃的燭火下宋禅的神色更加蒼白,眼下的烏青與疲憊的神情無一不體現主人的不适。
池靖安關心道:“都城沒有雪山寒冷,宋姑娘的神色卻不知為何越來越疲倦。若宋姑娘願意,我府中有軍醫可為姑娘調理一二。”
宋禅捏緊披風,毛茸茸的毛領将她圍得嚴嚴實實,道:“不必了,我先天不足,藥石無醫。”
池靖安不知她的身體竟然糟糕成這樣,畢竟重逢時她那股傲嬌勁誰都不能将她與短壽聯系上。他站起身端正地行了一禮,“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就憑你在北境殺掉的北燕人,你便不用謝了。”宋禅站起身,哥兩好似地拍了拍池靖安的胳膊,“池靖安,你不用内疚,此事對我也有幫助。”
她莞爾一笑,一路上池靖安因為那日的昏倒與血對她格外照顧,處處留心。
短短一句話像古刹中的鐘聲撞開了池靖安的心,感動一瞬後就被宋禅緊接着的一句話打破了氣氛。
她摩挲着下巴,促狹開口:“當然,如果你實在過意不去,那就好好招待我。我這個人可嬌氣,吃的用的穿的我都講究。”
池靖安苦笑不得,語氣帶上一絲他都沒注意到的柔軟。“好。”
更深夜重,池靖安提着燈籠親自将宋禅送回院子裡。
院子裡布置得用心,屋裡暖爐用的是上好的炭火,層層疊疊的紗幔将床籠罩起來。香爐裡熏着淡淡的檀香,一切都催着宋禅困意滋生,她草草洗漱過後将自己摔進柔軟的被子裡赴約周公。
王府東邊的閣樓之上,池靖安站在窗前看着宋禅房間回歸黑暗。
身側怨氣沖沖的沈晏正在不停抱怨着:“老頭子現在脾氣倔,非得讓我娶親……你說他到底怎麼想的?”
沈晏父親是工部尚書,自去年開始便為他相看夫人,奈何京城中的姑娘沒一個對他的口味,父子兩因為這個事情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這不,又離家出走了。
池靖安不理會他的抱怨,提起另一個話題:“阿晏,你還記得國子監時的王洛川嗎?”
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出現,沈晏回憶半天方才将名字與記憶裡瘦瘦的身影對上号。“怎麼突然問起他?”
“那個怨念是王洛川,他死了。”
池靖安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麼王洛川如此恨他。
“砰”的一聲,沈晏手中的茶杯墜落在地發出響聲。
當年,王洛川和池靖安才華出衆,在國子監求學那段時間兩人誰也不甘心趨于人下。二人明裡暗裡較勁,今日若是國文先生表揚了池靖安,那王洛川就在策論上鼓足勁拿第一。
沈晏疑惑道:“他不是剛升禮部侍郎嗎?怎麼死了還要來害你?”
池靖安苦笑道:“不知道,我隻知道若是找不到原因,我也得下地府去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