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以後,他們才終于開進了洛北。
那日洛北的天氣很差,刮風打雷,能見度低,信号也斷斷續續的。
沈澈關了導航,憑着記憶往市中心行駛,池聿問他要不要找個地方等雨停,他說不用,怕晚了林頌安等得久,也怕雨勢反而會越來越大。
開上環山公路的時候,一切都開始變得不一樣了。
車輪打滑,雨刮器頻率很高卻仍舊看不清方向,也阻擋了路邊立着的危險标牌。
池聿讓沈澈開慢點,沈澈一邊點頭,一邊專注地看着前方。
放在中控台的手機忽然亮了下,是沈澈的手機,他餘光瞥見了,便讓池聿替他看一眼是誰發的信息。
池聿照做,點進他的微信。
“頌安,”他說,“問你到哪了。”
“你回她——”
話未出口,一陣急促的刹車打斷了所有。
即使沈澈反應迅速,卻還是抵不過打滑的路面,閃着大燈的小車在深夜裡像莽撞的野獸,徑直撞上阻擋在路中央的泥石流碎石。
天旋地轉間,池聿手裡握着的手機脫手摔落,兩人因着慣性重重往前,擋風玻璃破碎,有一些落在了兩人的身上。
車子瞬間就熄了火。
空氣一時間安靜幾許,反應過來時,池聿去握身邊人的胳膊,“沒事吧?”
沈澈皺着眉搖頭,動了動身子,卻難受無比。
安全氣囊保護了他面部不受沖擊,可雙腿嚴嚴實實地卡住了,像是被嵌在車底一般,動彈不得。
“你能動嗎?”他問池聿。
池聿用手往兩邊撐了撐,勉強跪坐在狹小的座位上。
“你呢?”
沈澈又搖搖頭,用力蹬了蹬腿,結果依舊如此。
窗外狂風暴雨,拍打車頂的聲音異常響,池聿環視一周,勉強看清他們現在的處境。
車頭撞進路中央的碎石堆裡,一半被濕滑的泥土掩蓋着,而側面往上的山崖泥濘不堪,大大小小的石塊還在往下落着。
池聿摸出自己的手機打報警電話,卻因為沒信号,始終撥打無果。
雙手微微顫抖,愈發着急。
“你慌什麼?”沈澈還好心态地笑了笑,“絕處逢生,總有辦法的,就是可惜了我這車,報廢了我還挺舍不得的。”
“什麼時候了還關心車。”池聿說。
沈澈又嘗試着蹬了蹬腿,力氣使得有些大,小腿内側一陣撕痛。他猜自己應該是劃傷了,強忍着痛意,沒再說話。
“你先撐着,我走遠一點打。”
“外面雨這麼大——”
車門被打開,冷風灌進來的同時,沈澈隻能看見池聿被風雨打濕的背影。
池聿往外走了大概五十米,手機信号終于不再是空白。
他撥通報警電話,頭腦清晰地向對方告知了自己的情況,囑咐他們快點過來,因為沈澈看起來不太好。
報完警,他轉身想回到車内。
不知為何,走到一半的時候,他猛然停下來。
擡頭,借着不太亮的路燈的光,大雨滴滴分明地傾斜而下,透過它,黑沉沉山頂上,有一顆搖搖欲墜的巨石。
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安。
他視線順着往下,再往下,最後定格在那輛載着兩人回程的車子上。
沈澈還在裡面。
池聿突然跑回車邊,他猛地拉開駕駛座的門,抓着沈澈的胳膊用力往外拽。
“做什麼?”沈澈被他這突然強硬地舉動弄得摸不着頭腦。
池聿用袖子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聲音發緊:“上面有顆石頭,要滾下來了。”
沈澈臉色一變,似是沒想到,事情竟比他想象的要嚴重得多,他借着池聿給的力,反複嘗試着挪動腿部,來回試了無數次,還是卡得嚴嚴實實。
池聿已經被雨水澆透了全身,卻仍舊不放棄,反複蹲下替他查看下半身的情況。
“池聿,要不算了吧,”沈澈突然說,“再等等,警察就到了,說不定沒那麼糟。”
“不行,那石頭就像個定時炸彈,你不能待在原地。”
“可事實就是,我動不了。”
“我再看看,有辦法。”
池聿很固執,這是沈澈認識他以來,一直存在他腦中的印象,也正是因為這份固執,他的心魔才會折磨他這麼多年,不得安生。
“池聿,人各有命。”
“老天爺覺得你應該活着,你就沒對不起任何人。”
沈澈突然開口,池聿停下手上的動作,沒有擡頭,沒有看他。
“真的,我也一樣,能坦然面對一切變故,”他說,“隻是比較放心不下家裡的姑姑和妹妹,還有頌安,這姑娘這麼多年也不愛交朋友,我要是不在了,還挺放心不下的。”
“别說這種話。”
像在臨終交代一樣。
沈澈笑了下,繼續道:“你不是悲觀麼?那我順着你的感覺講,如果我要是沒活下來,你之後還願意去洛北的話,幫我多關照點家裡,成嗎?”
池聿沒搭理他,他伸手往下一摸,手心黏糊,他猜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