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着,他支起自己的手肘往上重重一頂,不知道什麼東西被他頂開了,沈澈挪了挪,發現自己的左腿已經能動了。
“還真有兩下子?”沈澈驚訝道。
池聿還沒放松心情,他又去掰另一邊,但右腿比左腿卡得深,他故技重施好幾下,仍舊隻是松動了些。
他重新站起身,用力去扯沈澈的大腿,松了些。
“你自己使點力。”
“在使了。”
可就在池聿以為即将看見勝利的曙光時,身後突然傳來巨大的“轟隆”聲。沈澈顯然也聽見了,他擡頭望去,那顆形狀不太規則的大石頭正從上面直直滾落。
心在這一刻仿佛停止。
千鈞一發之際,沈澈扯開池聿還在用力拉他的腿的手,拼盡全力将人往車後推。
憑借着慣性,池聿連退好幾步,而後摔在滿是雨水的水泥地面。
大雨沖刷中,他眼睜睜地看着巨石砸向沈澈所在的駕駛座,一瞬間,塵土飛揚,響聲過後,一切都歸于平靜。
“沈——”
池聿如鲠在喉,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狼狽地爬起身,跌跌撞撞繞到副駕駛的位置,用力撞開玻璃窗戶。
視野中,沈澈一半身子被石頭壓去,雙眼緊閉,額角的鮮血一滴滴往下墜,整個人安安靜靜的,連呼吸聲都聽不到。
耳邊逐漸灌滿由遠及近的警笛聲,池聿緊緊抿着唇,執拗地用雙手去晃他的身子。
一下又一下。
卻都得不到任何回應。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将他拉開,他卸力般坐到地面,雙手顫抖。
世界似乎頃刻間失去了所有光亮,沒有星星,沒有月亮,連年久失修的路燈也被暴雨侵襲得在某一瞬間突然暗了。
耳邊嘈雜,池聿卻仿佛再次墜入無底的湖水中,被吞噬了。
……
故事講完了。
林頌安坐在沙發邊緣,張了張口,卻發不出聲音。她怎麼也沒想到,原來那晚的禍難,還隐藏着這樣一段不為人知的事。
難怪從前她問他,車禍那晚具體發生了什麼,池聿晦澀難言。
因為他自責。
沒有把沈澈拉出來的他,自認為恥于說出口。
安靜片刻,池聿扯唇一笑,自嘲地:“如果當初死的是我就好了。”
不僅别人,那段時間他也總在想,為什麼死的不是他。
他活着又沒人惦記,反倒是沈澈性格開朗,前途坦蕩,愛他的人一隻手指頭都數不過來,怎麼偏偏占了他在死神那的位置。
他池聿就沈澈這麼一個朋友,一個在他自毀邊緣把他拉回來的朋友,說不在就不在了。
林頌安猛的搖了搖頭。
直到眼眶裡的淚被甩幹,她才又把話題拉回來,“所以當初對我那麼好,除了承諾,還有愧疚。”
“不是因為喜歡啊。”她輕聲道。
薄唇輕抿着,池聿想說不是的,可他張口又覺得什麼詞彙在此刻都顯得那樣蒼白。
畢竟好幾次,連他自己都理不清自己的心,一份最初就懷揣着目的靠近的關系,一份含有愧疚的感情,麻痹着他直到現在,也沒理清“愛”的程度到底有多少。
可沒辦法否認的是,在池聿面對林頌安的每時每刻,他的心裡始終橫亘着另一個人。那份不知名的情緒,充斥着他無法坦然接受,無法坦然地過得開心和幸福。
“對不起。”
他最終隻說了這幾個字。
很顯然,林頌安明白這份難以名狀的悲哀,她也不想他陷在這個無法脫身的沼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過完一輩子。
深吸一口氣,像是做下什麼決定般。
“池聿,”她輕聲道,“我們先分開吧。”
這樣的困境讓他們止步不前,隻能原地徘徊着,或許分開才是最好的選擇。
池聿瞳孔微縮,他擡眼望向她,眸中的情緒止不住翻滾。
林頌安别開眼,勉強扯了一抹笑:“沈澈哥也和你說了,不要一味地陷在往事裡,你别再自責了,如果和我在一起會很糾結,我們就分手吧。”
這是池聿意料中的結局。
可當這一刻來臨的時候,他的心髒還是無比疼痛,仿佛被人用力攥緊了般,無法喘息。
“我先走了,”林頌安重新起身,“你早點休息。”
池聿下意識想拉她,可擡起的手劃過姑娘的指尖,什麼也沒抓住。
林頌安走到門口,開門的一瞬間,雨水的嘈雜聲重新灌入。
腳步突然停了停。
某一瞬間,她想回頭,可等了許久,身後的人不曾喚她。
世界靜悄悄的。
遠處的霓虹燈不再閃爍,公園新堆起的鮮花也被雨水打濕,高塔的白鴿四散而飛,枯萎的樹葉落到地面,滲進泥土裡。
林頌安想,她或許再也不會喜歡春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