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交通事故涉事其中的人一定程度誤解了邵安瀾,邵安瀾很大程度誤解了楊之喬。
幾乎所有人,包括金宵、舒桐和邵勳、江湄,覺得邵安瀾之所以來這麼一出,主要是楊之喬對藍田的過于上心使他多想了,吃醋了,邵安瀾出手教訓,以儆效尤。所以邵勳和江湄沒有特别當回事,畢竟多少有些小題大做。
在這點上邵安瀾算值得楊之喬的信任,他沒那麼小心眼兒,也沒到沒事找事吃藍田醋的份兒上,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司機的醋他都吃,恐怕以後永無甯日。邵安瀾就是想給楊之喬一個教訓,不惜用身邊人的犧牲來教楊之喬持重穩妥。楊之喬臉皮薄心軟,承擔不了别人替他受過的負疚感,以後就會吸取教訓自覺遠離危險。
畢竟年前北山飙車的事兒邵安瀾一想起來就覺得後背發涼。
邵安瀾思來想去,自己出手處罰楊之喬,舍不得是一回事兒,楊之喬還不免暗自記仇,想想古代不都有個伴讀替犯錯的太子接受處罰,那麼這次借着事故的教訓,希望罰在藍田身,痛在楊之喬心。
本來邵安瀾看這兩天取得的教育效果似乎很是不錯,一舉拿住了楊之喬的軟肋,以後得以在安全問題上長治久安。結果楊之喬剛才私下裡去問金宵這個舉動,使邵安瀾曲解了他的意思。
楊之喬也許确實是對邵安瀾有些記仇,他因為事故的處理對邵家和邵安瀾萌生了芥蒂和防備,覺得邵安瀾就算不是直接處理藍田的劊子手,至少也是最大幫兇,所以不想通過他,想要自己得到完全的真相以對藍田有哪怕微不足道的一點補償。
可這明顯有意隔過邵安瀾的舉動看在邵安瀾眼裡,完全被曲解了,不偏不倚踩了邵安瀾的老虎尾巴,弄巧成拙捅着了馬蜂窩。邵安瀾最不能容忍别人越過他去做什麼,或者說藐視他的權威和實力,而去追随權力的更上遊——他爸。換言之就是他覺得楊之喬這是不把他放在眼裡,本來叫爸爸替自己做出處分是為了不讓楊之喬記恨,沒想到楊之喬幹脆覺得自己做不了主,直接越級去找他爸了。
這對從小就對權力接觸過度的邵安瀾來說太敏感了,一定程度損壞了他自以為的在楊之喬面前的權威性,于是這股子邪火加上嫉恨就一股腦兒發洩在了本已經被默認赦免、卻又被楊之喬這一舉動拖回泥潭的人身上。
邵安瀾拿出手機給舒桐發了條消息。
舒桐那日打了120趕去事故地點,救護車很快就把楊之喬踢傷的女司機拉走了,她并不知道事故的處理過程和結果。
舒桐處理完交警隊的相關事宜,回家看氣氛似乎有些緊張。那女司機動完手術了,舒桐不敢貿然問關于她的處理以免邵安瀾無端又生氣。不過邵安瀾說要盯住,事情沒完,他也不敢大意,于是把人送進了高幹病房隔離管理起來了。
那肇事司機名叫倪靜,老公是個小幹部,家裡算絕對的中産了,過得很富足,有個上小學的女兒。那天真的是她第一次開家裡的卡宴,畢竟有些高調,丈夫怕人議論,一般不叫她開,她是因為公司有急事、丈夫把她平時開的霸道開走了,才一時着急開了卡宴的。
所以當還沒趕去公司、主管的電話一直催,突發追尾事故,丈夫還在電話裡非常不耐煩且生氣地罵她蠢貨的時候,倪靜是有點兒暴走的。
她很慌,怕誤了會議、怕遇到很兇悍的司機不能拿回損失的賠償、更怕愛車愛财的丈夫發脾氣,于是楊之喬一番嘴硬的叫嚣把她惹急了。不過惹急了也不是要怎樣,最多揪着對方領子理論清楚賠錢了事,況且看上去楊之喬頂多十幾二十歲,還完全是個上學的小孩兒。
事情有點超出預想範圍,楊之喬的飛起一腳把倪靜踢得脾髒破裂了。她無助地在地上打滾的時候意識有些模糊,眼看着A8絕塵而去,她急得手指甲把手掌都抓破了。後來交警來了,救護車也來了,她被擡上救護車還抓着交警的袖子不撒手,交警保證會妥善處理事故把她的車完好無損的拖走後,她才失力昏迷過去。
再醒來時手術已經做完了,全脾摘除,她完全卧床靜養,不能自理。醒來後丈夫隻來過一次,冷着臉仔細詢問了事故全過程,又交代了幾句就走了。
一直在床上躺了兩周,倪靜覺得不太對勁。
一是自己怎麼會住在這麼高級别的病房裡,房間大的不像樣子,服務設施過于昂貴,樓層很高,樓道裡安安靜靜,除了醫生護士,似乎完全沒有别的病人存在。她有兩個全天候陪護,不怎麼講話,但是伺候人十分在行,倪靜覺得自己在這樣的周到護理和餐食待遇下恐怕出院反而會胖。丈夫怎麼會花這麼多錢給自己住這麼高級别的醫院?丈夫已經到這個待遇級别了?不應該呀。而且第二周她情況好多了,主動要求搬進普通病房以節省開支,沒想到護士竟然慈眉善目地跟她說不用擔心費用,安心住着就好了。
第二是她醒來後,一直在反複跟她見到的每一個人:護士、醫生、陪護等等表達她要報警,她要見警察,她是被人踢成這樣的,她要打官司,她要那個踢人的小孩兒受到法律的制裁。可是所有人都沒有任何反應,護士被她問煩了跟她說就是警察把你送來的,已經在處理了。
由于醫院說沒有在事故現場找到她的手機,倪靜兩周内基本是與外界隔絕的,不能打電話,身邊人什麼都不說,她睡睡醒醒,警察和外人誰都沒來過。
兩周後倪靜坐不住了,她還有工作、家裡還有女兒、事故也不知道處理得如何,絕不能再繼續這樣與世隔絕下去,鬧着要出院。護士把她穩住,下午來了個律師,說是她的全車保險律師。
律師提出兩人單獨聊聊,把已經基本恢複行動能力的倪靜帶下了樓,在一層大廳裡邊喝咖啡邊聊,細緻入微地了解了那天事故的每一個小細節,對方車牌号、司機、車裡坐的什麼人、那人長什麼樣,統統了解地細緻入微。
倪靜覺得很滿意,雖然這律師的口氣态度活像自己是犯人,他是在對自己做調查筆錄,但這不恰好證明了他對這件事的重視與态度的嚴謹認真。
談了近兩個小時,兩人再上樓的時候,電梯故障停運,那律師推着倪靜的輪椅進了貨梯。
在貨梯上律師拿出了一份兩天前的報紙遞給她,倪靜一看之下難以置信,肝膽俱裂。
丈夫竟然入獄了!嚴重處分到了登報的地步!個人财産全部沒收!還意外抖出了小三的事!
那麼!女兒呢!家呢!
倪靜突遭晴天霹靂,感覺自己一時心跳都停了,頭皮發麻。
到了病房所在的樓層,律師把她推出了貨梯,等倪靜發現律師正按着她抖如篩糠的手時,發現自己和律師在樓梯間。
律師安撫她平靜下來,問了她一個問題。
如果再次見到那天A8中的男孩兒,能認得出他的臉嗎?
倪靜心如亂麻,隻一心想趕緊出院,她要去看丈夫,找女兒,回家看情況,慌亂地點頭,“我可以,記得很清楚,一定可以認得出來……”
下一秒,倪靜就被從輪椅上狠狠推下,重重滾下了樓梯……
兩周過去,基本平安無事。
對于楊之喬來說,平安無事四個字從來沒有這麼重要與難得,他這半個月一直努力表現的很乖。事故似乎已經完全過去,邵安瀾不再無故向其他的什麼錯誤罵他給他臉色看,用司徒亮做司機也漸漸熟悉起來。
由于楊之喬的“洗心革面”,兩人漸漸心照不宣默契至極地不再提起之前的不快,邵安瀾在家的時間變多了,他回家吃晚飯、晚上陪楊之喬,甚至有時中午都能趕回來一起吃。邱芳菲、郭思齊等陰影也過去了,二人生活似乎重新變得有滋有味,歡聲笑語,和睦親熱得好像根本沒有過任何嫌隙。
邵安瀾拿到報紙和倪靜的診斷書,猶豫要不要給楊之喬看。那天他一時盛怒吩咐舒桐去做了,現在的到這麼個結果,本可以繼續給楊之喬一堂深刻的“後果”教育課,重塑自己的高大權威,可是兩人關系修複,邵安瀾一時又不忍心,按下未表。
這倒是真的不難,楊之喬想,保持這樣乖巧的、懂事的、服軟的、低頭的深受邵安瀾庇佑的小情人狀态,實在不算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