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發之後,就是無盡的沉默。
師徒二鬼登上了飛鶴行宮,但是誰都不肯說話。行宮裡本就無甚擺設,空空蕩蕩,這會兒少了人語,更顯得冷清死寂,隻有小千東奔西跑的腳步。
“主人,你還在生氣嗎?”
冷戰三天後,小千挪到燕辭北的腳邊。
她倒不是為了給楚憐說好話,而是燕辭北冷落楚憐的同時,讓她也有些如履薄冰。
小千用臉磨蹭燕辭北的胳膊,甜絲絲地道:“别惦記他了,那種忘恩負義的東西有什麼好,和我玩吧!”
經過三天三夜的冷靜,燕辭北其實有些懊惱。
他當時實在口不擇言,害得甯妙吟的臉色都有些無措。
可這種脾氣怎麼能對甯妙吟發呢?
她是甯家派來招待他們的人,還是楚憐的正牌後宮。退一萬步,人家是千真萬确的青梅竹馬,反而是他這個師尊,居然和一個十八歲的孩子上綱上線。
“我們現在到哪了?”燕辭北問。
小千回答:“快到萬重山的邊界了,估計今晚就得落地。”
燕辭北和她一起走到窗邊眺望。鳳凰種淬過的眼瞳可以穿透雲層,很快他就望見雲海下錯落的民宅,寥若晨星,三三兩兩的分布,但依稀可以看到袅袅炊煙,别有一番安甯祥和。
蕭雲晝是五賢中最早突破渡劫期的一位,平日也最特立獨行。
她不喜與人修結伍,除了燕辭北,人修中就沒有和她交好的存在。
因為孤僻,蕭雲晝還在萬重山附近百裡左右設下結界。
身負修為的修者除非自願壓制修為徒步進入,否則都會被擋在陣外。如飛鶴行宮這樣的飛行法寶更不可能穿越,蕭雲晝最見不得的就是這些人類的造物。
不過與之相反,她一直都默許凡人住進自己的領地。
萬重山哪怕在下界也是相當荒僻的存在,遷居此處的往往都是災荒或者戰事的難民,所以蕭雲晝從不和這些人為難,偶爾還會幫他們擺平一些麻煩。
此刻飛鶴行宮當空穿梭,垂翼若雲,投下的巨大陰翳也漸漸引起山間萬物的注意。鳥雀驚飛、落花逐水,鏡光似的溪面映出隐隐約約的影。
燕辭北起身,決定借此機會和楚憐攀談兩句。
但剛打開房門,就撞上楚憐的手正懸在半空,一副即将敲門的模樣。
兩人相怔,楚憐的手飛快收回,背在身後:“……到了。”
他偏着臉,沒讓燕辭北看清表情。
隻看到濃密的睫羽撲朔顫抖,把眼裡情緒藏得愈深。
燕辭北本來有一肚子好話,被他兩個字堵上,好一會兒才發出聲音:“哦。”
楚憐的手握成了拳,二話不說,扭頭站到一邊。
兩人都不再開口,本就古怪的冷戰變得越發古怪,全靠行宮下墜時的風聲還在提醒時間流逝。
但這樣顯然是不對的。
作為師尊,作為二十好幾當慣了孫子的乙方,燕辭北覺得自己有必要打破僵局,教會孩子怎麼與人為善。
燕辭北深呼吸幾次,清了清嗓:“楚憐,不行,為師這回必須說你兩句了……”
行宮的大門卻被狂風忽而闖開。
剛轉過眼注視着他的楚憐似乎一時不備,刹那間就被異樣的飓風卷出門外。
燕辭北吓得跟着一縱:“楚憐!”
一紅一黃兩點小影相逐而去,小千的呼喚在風中泯滅,完全追不上兩人的速度。
墜落中燕辭北感受到自己的身體滞了瞬間。
仿佛穿透一層水,四肢行動忽然帶上了莫名的阻力,變得沉重些許。
心中微沉,燕辭北試圖掐起靈火,指尖卻隻迸出非常細弱的一兩絲。
……這是進結界了。
好在最後一秒,他終于揪住了楚憐的衣領,甚至聽到“撕拉”一聲。就和初見時一樣,好歹把人攬進懷裡。
隻是山中地勢起伏、木石盤踞,燕辭北不能施法,隻能兩人一同砸在一棵樹上。
又從樹冠滾落,循着土坡一路跌墜。意識裡除了疼痛,就是耳邊一聲聲慌亂的“師尊”,但燕辭北不敢睜眼,唯恐看到颠倒的世界。
楚憐倒是忙不疊從他懷裡脫出,顫抖着搖他:“師尊!快醒醒!”
燕辭北蒙蒙然睜眼,回了會兒神:“到了?”
“你流血了!”
楚憐看着他手腕上明顯的擦破,那裡青了一大片,正滲出絲絲血迹。
燕辭北一樂:“快嘬兩口,别浪費了為師的鳳凰種。”
這會兒楚憐再也不見了行宮裡的倔強和冷酷,一張臉急得通紅,聽到玩笑,還忍不住擡頭瞪兩眼。
“沒事,這結界隻是削我的修為,但護體罡風還在呢。”
女相的幻術也還在,蕭雲晝真給面子。
燕辭北檢查一番,除了衣服挂損不少,兩人身上都沒有大傷。
不過楚憐的眼圈已近紅了,照經驗,再說下去就會被楚憐連瞪帶咬。
所以燕辭北決定轉移視線:“哎呀,這山裡空氣就是好,為師的血都顯得更紅了。”
楚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