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出的靈蝶很快有了回音,鳳銜玉在那頭哭得肝腸寸斷,蕭雲晝倒是意外地沉默,久久沒有說話。
好一會兒,鳳銜玉收拾好情緒,哽咽着安慰燕辭北,又陸陸續續說了些合歡宗的近況,叫他不必擔心。
燕辭北默默聽着,心裡酸澀難當:“讓這些事耽誤了你的修行,是為師對不住你。”
“師尊别那樣說。如果沒有合歡宗,銜玉早就沒命了。師尊願意相信弟子,讓我為師門獻力,這是弟子的福分。”
鳳銜玉抽泣一陣,“我和長老們都會照顧好宗門等師尊和師弟歸來,你們也一定要平安無事,銜玉會日夜祝禱的。”
師徒二人說着體己話,都是淚眼婆娑,好久不舍分别。
蕭雲晝才問:“所以,你們現在是在百妖谷?”
燕辭北抽抽鼻子:“是。”
“怎麼會想到去那兒?”
“百妖谷地廣人稀,妖修都不熟悉我們,藏起來也相對容易。”燕辭北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把玉佩的事說出去。
和悲傷的鳳銜玉不同,蕭雲晝的情緒穩定得可怕。
她安靜了一會兒,既沒有指責燕辭北的選擇,也沒有太擔心他的處境。唯獨聲線裡輕微的顫抖,還是讓燕辭北感受到好友如釋重負的心情。
蕭雲晝歎一聲:“也有道理。”
聽上去,她應該沒打算揭發自己。
燕辭北松一口氣。
他實在不忍心看着朋友為他擔心,思前想後,覺得鳳銜玉和蕭雲晝比較可靠,所以先選擇和她們坦白。
好在兩人都接受了他的決定,蕭雲晝道:“但你不該和那小子走得太近。”
“我和他畢竟是師徒……”
“别說什麼師徒,”蕭雲晝冷笑,“喬叙都說了,那小子連解蠱丹都沒吃,故意留着并蒂,誰知道他是何居心。”
燕辭北:“?”
……沒吃解蠱丹?
一爐兩丹,他已經吃了自己該吃的,以為楚憐也是服過丹藥才來鬼王宮的。
原來——這小子沒吃嗎?!
他猛地回頭瞪向楚憐,但剛才撞樹的一下足夠父子二魂都陷入昏迷。
所以這一眼隻看到了楚憐睡美人似的臉,蒼白脆弱的睡顔,配上臉頰被他抽出的紅暈,燕辭北的火氣蓬了瞬間,就飛速消弭。
也許是事發突然,沒來得及吃呢?
沒錯,他親自帶在身邊的孩子,能有什麼壞心眼?
“或許是有什麼誤會。”燕辭北說。
蕭雲晝恨鐵不成鋼:“再這麼溺愛徒弟,早晚把你自己賠進去。”
燕辭北急忙對着她的靈蝶又哄又勸,一副甘願受訓的模樣。
而在他的身後,靠樹昏迷的楚憐緩緩撐開了一隻眼。
确定師尊沒有注意到自己轉醒,也沒有計較并蒂的事,楚憐肉眼可見地松了一大口氣。
“别再說并蒂的事了,我這回傳訊,也是想問問雲晝有沒有什麼建議。畢竟你是前輩,閱曆最廣,心腸又好,現在鬼王寄宿在楚憐身上,對大家也是一個隐患嘛。”
燕辭北苦口婆心地勸說,“全天下最好的雲晝一定不忍看着我們師徒居無定所,對不對?”
蕭雲晝:“你們也可以來萬重山。”
燕辭北:“那你發誓不殺他。”
蕭雲晝:“……”
蕭雲晝:“呵呵。”
别說殺楚憐,她現在把他挫骨揚灰的心情都有。
父子倆沒一個好貨,都一樣該死。
不過楚憐把住了她的命門,對燕辭北這個好朋友,蕭雲晝确有幾分不忍。
就在燕辭北快要不抱希望的時候,蕭雲晝再開尊口:“一千年前,我偶然救過一隻小妖,她答應無論何時都會回報我一次。現在她修煉成形,在妖族也算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燕辭北眼睛驟亮:“她能收留我們?!”
“你換副相貌,換個名字,别讓她知道你是南離尊者。我會引她來找你們。”
“雲晝,謝謝你——”燕辭北感動得快要流淚。
他也受夠了天天隐匿行迹的日子,靈力消耗巨大不說,心神也一直緊繃。能有一個妖修幫忙隐蔽,想必會輕松不少。
蕭雲晝還是冷笑,靈蝶倏地碎裂,結束了這段對話。
四下回歸寂靜,燕辭北伏回楚憐身邊,用袖子擦了擦他的額汗。
楚憐的睫毛微顫,鼓足勇氣睜眼:“師尊……”
現在還是深夜,但鬼王被他撞得一肚子火,身體便回到了楚憐的掌控。
想到鬼王那些不堪入耳的話,楚憐垂下眼,眼神極盡内疚。
輕輕呼喚一聲後就沒了後話,隻能默默抓着燕辭北的衣袖,唯恐他抽手似的。
“你醒了?”燕辭北已經能熟練辨認兩人的區别,笑着捏捏他的臉,“我剛和銜玉聯系過,合歡宗的大家都記挂着你,好幾個師妹七嘴八舌問你有沒有受傷呢。”
說着,他攏了攏楚憐的衣襟,刻意不去看他肩下的舊傷。
“銜玉也很擔心你,特意囑咐,叫你養傷的時候就不要怄氣,對身體不好。”
他越說,楚憐的手就抓得越緊,唇也抿得越緊:“是我害了師尊和合歡宗。”
“别逼為師又扇你。”
楚憐顫抖着吸一口氣,肩膀微收,顯得瑟縮無比。
燕辭北順手把他摟過來,安撫地輕拍肩膀,“沒事的,我們正巧還沒來過百妖谷,就在這裡曆練一番,随意修行,也是造化。”
他的氣息溫暖而和煦,近在鼻端,明明還是黑夜,楚憐卻覺得自己置身仲春,周圍都是太陽普照曬出的暖香。
沒有了南離尊者專用的熏香,而是從這個人身上沁出的、獨一無二的氣息。
又輕浮、又讓人心中安定。熏熏然地,害他沉淪下去。
楚憐猛地推開燕辭北,别過臉:“等等。”
燕辭北愣了神:“怎麼了?”
“……”楚憐不語,默然退後,很快脫離了燕辭北的懷抱。
但四周飄浮的螢火和穹頂稀薄的月光還是照亮他的側臉。
隐約的紅暈一路燒到了衣衫下的皮膚,呼吸聲在寂靜的野外無比清晰。
燕辭北眨眨眼:“并蒂?”
楚憐縮着的姿勢明顯更緊幾分。
半晌,他緊繃着道:“師尊、師尊先離我遠點。或者我走遠些。”
“那可不行,要是走遠了就被鬼王操控神智,為師都來不及捉你。”
“但是……”
“真是并蒂?那也沒什麼,就跟從前一樣解決好了。”
他說得那麼輕松,楚憐卻感覺快窒息了。
“從前”的一切都在識海回映,那些溫存和纏綿曆曆在目,害他本就不穩的心境更加動蕩。
拼着最後一絲理智,楚憐緊張地喊:“那、那你背過去!”
正在撸袖子的燕辭北:“為什麼?”
楚憐:“不準挽袖子!不準看我!轉過去!不準問為什麼!”
燕辭北還想勸慰:“又不是第一次了……”
“不可以第一次!”
楚憐的臉龐漲成了豬肝色,失态又委屈地抗議,“不能讓那家夥占你的便宜,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