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出去,小丫頭。如果你是刺客,至少再修五百年吧。”
女修抱起胳膊,趾高氣昂:“我是來取材的。”
“取材?”
“我要寫一本驚天動地的論著,至少要壓蓬萊山的喬叙一頭。思來想去,覺得鬼修是個不錯的選題,所以來取樣了。”
她說着,起身拍了拍鬼王肉/身的臉,“沒想到,你長得還不錯嘛。”
鬼王:“……”
他被氣笑了,“寡人明明是長得非常好。”
女修大笑:“可惜你已經照不出影,不然我就要勸你撒尿照照了。”
非常狠毒的嘴。
明明比起以前的刺客,她連武器都沒亮出來,鬼王卻覺得自己受到了有史以來最大的傷害。
“小丫頭,你叫什麼名字?”
女修笑吟吟地看他:“小鬼頭,你在搭讪嗎?”
“或許?”
“那你得先報上你的俗名。”她說,“至少給我的研究做出一點點貢獻,我不想白跑一趟。”
她真的很關心她的研究。
比起那些隻想殺他的修者,這女人更想把他敲骨吸髓,每分每毫都利用到極緻,顯得如此的與衆不同。
“鬼的名字可是命門,怎麼能随随便便告訴你?”
女修點頭:“我宣布,你搭讪失敗。”
鬼王:“……”
他又被氣笑了。
鬼使神差地,鬼王再次開口:“薛采。”
“什麼?”
“薛采。”鬼王說,“寡人生前是個散修,名叫薛采。”
女修運籌帷幄的表情終于生出一絲裂縫,難以相信他這麼快就向自己坦白。
但很快,她又恢複了先前狡黠的笑容。
“你完了,你對我一見鐘情。”
她道,“你對仙陵楚家四十三代弟子楚白歌,一見鐘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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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白歌是楚家出了名的混不吝。
就像鬼王是上修界出了名的罪人一樣。
所以相愛時全不在乎外界的視線,相恨時也能立即把過去的情意抛之腦後。
楚白歌殺了薛采很多次。
但薛采不虧,薛采也殺了她很多次。直到把楚白歌也殺成了鬼修。
不過他不知道,楚白歌早就找到了化鬼後也可藏身的千年靈玉,厭煩和他的争鬥了,她便縮進玉佩,陪兒子成長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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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白歌!”
哪怕再死一萬次,薛采都不會忘記這個聲音。
美夢是她,噩夢也是她。
一萬年的孤寂讓薛采對很多事都無甚興趣,唯有這家夥,惡毒得如此鮮活,曆曆在目。
鬼修存在的前提是執念。
每當薛采神魂将滅,就會回憶一遍楚白歌的行徑。
然後怒火熊熊,執念劇增。
粉碎的玉佩化作煙塵,漸漸勾勒出一道雪白纖影。
盡管看不清臉龐,但她掩面輕笑的姿态太眼熟,薛采萬分确定,這就是他恨之入骨的楚白歌。
“原來你還沒死透。”手中劍微轉,薛采目中殺氣騰騰。
楚白歌伏在燕辭北的肩頭,從容不迫:「你都沒死,我怎麼敢死。楚家上下三百六十二條人命,我每晚都要背族譜的。」
她答應過燕辭北,輕易不幹涉這場決鬥。
因為燕辭北不舍得楚憐死掉,楚白歌雖然瞧不起他的優柔寡斷,但為自己的兒子好,她沒必要反對。
可現在不同了。
「總之,我必須得殺你了。」
楚白歌活動手腕,「這也是兒子兒婿共同的心願。」
楚白歌對鬼修的研究不是謊話。
她從金丹期就投入到這場研究,長達數百年,才因為懷了楚憐而暫停。
要殺鬼修,其一,三人結陣,縛其神魂,照其本象。
其二,掌殺者的實力達标。
其三,确切得知鬼修生前的真名。
玄琅和魔尊已在靜默中悄然到位。
神照鏡的光芒就在薛采身後,盛大燦爛,讓他無法龜縮在楚憐的身體。
縛靈陣飛速成型,鬼王殺意洶洶,奔向陣眼處的燕辭北和楚白歌。
燕辭北屏息橫劍。
他依然不記得從前修煉的光景,但他相信自己就是南離尊者。
南離尊者的劍,從來不會退縮半步。
鳳凰種轟然而燒,熱浪滾滾,火海烈烈。仿佛引動了八方天雷,又如鳳凰引頸鳴唱。
薛采眸中映着赤紅的天地,也映着燕辭北決絕的神情。
他最後看向楚白歌:“……寡人從來待你不薄。”
「是嗎?」楚白歌冷笑,「楚家上下可得跪謝隆恩。」
“那也是你先将寡人名字透露給那隻假鳳凰,害得寡人險些就——”
「少找借口。」
楚白歌的動作和燕辭北近乎一緻。
他們形神相疊,掣劍而去。
楚白歌的面上無喜無悲,隻是平靜地宣判,「其實你動動腦子就會明白,她是萬年鳳凰羽,聽說過你的名字一點也不奇怪。」
隻有懦夫才會為自己的罪行辯解。
薛采此舉,已然露了怯。
他的眼中掀起驚濤,劍鋒和燕辭北碰撞一處。
“那你呢,南離尊者!”薛采口不擇言,“楚憐真的會死,真的會死啊!”
燕辭北沒有回應。
他隻是凝視着薛采的雙眸,将裡面的情緒一一辨認。
悲憤、不甘、驚愕、懊惱……還有極深處,微末的依戀和釋然。
楚白歌和他一起握着劍。
誰都沒有猶疑,就這麼刺向了薛采的心口。
「薛采,這是我唯一一次在人前叫你的名字。」
楚白歌推着劍,越發深入,「——你該死。」
鮮血濺出數尺之高,薛采的目中光影更疊,從燕辭北的臉龐,掠至漫天赤紅的霞光。
但很快,身邊就聚起身影,急促的呼吸此起彼伏。
他能感受到一雙手将他攏抱起來,有人哽咽着,淚如雨下。
是燕辭北的聲音:“……楚憐!”
“……”
薛采想笑,卻發現自己已經牽不動唇角。僅存的幾分力氣像被燕辭北喚醒,不受控制地撐起胳膊,伸向燕辭北的臉。
嘴也變得不受控制。
“……師……尊。”
薛采再也生不出别的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