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爪刺入皮肉,小魔的脖子霎時冒出血色。
如他所願,崔扶仙定在原地:“你要怎樣才肯放過她?”
“放過她?”
僅剩一顆眼珠的大魔做思索樣,幾瞬後森然而笑:“你當年斬下我兩隻手、一顆眼珠,還毀了我的界域,如今想求我放過你這小徒倒是不難——仙君姿容昳麗,便在此處自廢修為,與我回去做個侍奴罷。”
奄奄一息的殘魂暴怒:【放肆!】
月雲行的臉色全然陰冷下去。
說完,大魔側頭詢問,語氣嘲弄:“蒼歡将軍應當不會包庇人族吧?”
蒼晏把玩杯盞,漠然道:“姑姑是魔域領主,怎會包庇人族?”
相較于其他人,被讨論的當事人倒是鎮定,仍注視着大魔手中的小魔頭,直到與崔滿再次對視上之後才平靜開口:“好。”
崔扶仙慢慢松開劍柄:“你與我立天道誓。若我廢去功法、給你做侍奴,你就放了我徒兒。”
侍奴二字自她唇中道出時輕得像一陣煙,原本極力睜大雙目的小魔臉頰不受控制地抖了下,下一瞬緊緊阖上眼睛。
大魔歎息:“你好像弄錯了一件事,現在是你在求我。”
“我數五個數,你若再不動手自廢修為,我便将她殺了。”
暴力揪住崔滿頭發,大魔挂着猙獰笑容将她生生從地上扯起來,迫使她露出面容,好叫崔扶仙看個清楚。
“五。”
“四。”
白玉碗底僅存幾滴黑紅血珠,不知為何,大魔在某一瞬間隐約感覺到幾許思緒上的遲鈍,筋脈中流淌着的血液若有若無地暖和起來。
可這會兒正值興奮,他殘酷吐露出又一個數字,并未當回事:“三。”
“二。”
舌頭落下時好似僵了片刻。
無一處不疼,小魔兀然睜開雙目,臉頰上覆着的紋路極快遊動了瞬,黝黑瞳孔中絲毫旁的情緒也沒有,唯有暴虐。
一直看着她的女人垂下眼睫,擡手抵住眉心,仿佛已經認命。
最後那個一字卻怎樣都吐不出來。
筋脈中有什麼東西在瘋狂鼓動,大魔僅剩的眼珠裡悄然浮現灰霧,神情怔然呆滞,動作頓住兩瞬,抓着崔滿的手略有放松。
也洽是這兩瞬功夫,白藍相間的影子憑空出現于大魔背後,似一把利劍攜着刺骨冰霜破空襲去。霜雪翻湧,尖喙刺穿大魔手腕,随即抓住崔滿軀體、用龐大的羽翼為她擋去四周襲來的魔氣與大魔怒吼刺來的利爪。
長劍出鞘、兇戾斬向大魔之際翠綠妖力随之釋放,鎮壓大魔的同時亦牢牢擋住蒼晏和城主府衆魔,揮袖将望舒送來的小魔庇護周全。
蒼晏握緊長戟,豁然起身:“你在做什麼?讓開!他是魔君身邊的大長老,這是魔君下令要抓的人!”
望着鳳凰昙花一現的身影在面前破碎,月雲行面上再無半點笑意:“那又如何?不過一個大長老,若非有天道誓在先,就算是魔君,我也要将其碎屍萬段。”
落至最後一字,她聲音裡的殺意幾近溢出。
“人我帶走了,魔君如果不服,盡管讓他來妖域尋我。”
從未見過她這般狠厲模樣,蒼晏微怔,還要說些什麼,卻見她肆意放開妖力鎮壓剩下魔族,卷起那兩個人族後消失得無隐無蹤。
再回頭看去,主座上哪還有大魔的影子,隻剩一堆由利刃千刀萬剮的肉片、骨架與一顆捏碎大半、挖去魔核的頭顱。
腥臭熏天,叫蒼晏看了都有些想吐。
非但大魔,他帶來的那些魔族一個不落,皆死狀凄慘。
席上白玉碗裡剩下的東西都被冰霜覆蓋凝固,稍一碰便遽然化作齑粉。
若依崔扶仙的心,她不會叫大魔死得這麼快。奈何時間有限,丹田絞痛,再拖一會兒恐會不利,隻好速戰速決。
衣裙與長劍上濺滿碎肉和血液,落進秘境的那一刻崔扶仙避開月雲行手臂,踉跄兩步後撐着長劍抑制不住地嘔血,手指用力按上腹部,眼前發黑,險些跌下去。
月雲行往昏死過去的小魔嘴裡塞去幾顆靈丹、為她接上筋骨,匆匆檢查一遍,發現除卻被打斷的四肢外隻有手腕、脖頸和腿上有傷。大概是她們去得快,當時提刀站在崔滿旁邊的魔族還沒來得及繼續下手。
忙完這個忙那個,将崔滿平放在原地後她趕緊走至小鳳凰身邊,擡手送去妖力:“感覺怎麼樣?是不是丹田裡邊疼?”
額角遍布冷汗,崔扶仙的身體不自覺地發抖,一連吞下将近一瓶靈丹才勉強不曾失去意識,此時咽了咽喉嚨裡的腥味,竭力站直:“……沒有大礙。勞煩你把她送去我房中,我守着就行。”
“這叫沒有大礙?!”
月雲行險些被她氣笑,手中妖力不敢停下,僵持一會兒,見她态度堅決、亦不想令她就這樣站在外邊,隻好遂她的要求将崔滿抱進她房裡。
實在是累,崔扶仙在女妖幫助下穩固好搖搖欲墜的境界與體内半成的妖丹。目送月雲行走出房門後撕開洗塵符打理身上衣物,順手給床上躺着的孽障也撕了張,這才略微松下口氣,後知後覺湧上前所未有的疲憊。
跌破境界後被再一次擊碎望舒,還不知何時能養好。
額角不住抽痛,身上有些脫力。
抿着幹澀唇瓣,崔扶仙給自己倒了杯冷茶,靠着椅背飲茶沖散滿嘴血氣,驟然聽見床上的小孽障開始有一聲沒一聲地說胡話,來來回回隻是喚師尊兩個字,吵得她越發頭疼。
沒甩兩巴掌都算是崔扶仙罕見的慈師心腸,還想如何?
冷冷低嗤了聲,女人喝完茶,心頭火氣未消,又覺身上仍舊髒臭,便緩慢起身走去屏障後頭沐浴,任由小魔頭自己叫魂。
然而,沐浴歸來時崔滿竟還沒消停,更是哭了起來,不曉得究竟想說什麼。
披散墨發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了會兒,崔扶仙皺眉伸手去碰小魔額頭,果然摸到燙手的溫度。細細端詳,崔滿皮膚上多了好些不曾有過的宛如綻裂開的紋路。
應是她手背溫度低,剛貼過去小魔就無意識地動了動腦袋,好似要将整個身子都湊過來。
才接上筋骨,還沒長好就随意亂動,日後遭罪的還是她自己。
崔扶仙喂了顆靈藥,送去些結了霜的妖力,見她依舊不停折騰,像小狗聞到肉骨頭一樣拱過來才肯罷休。
剛想縮回手,卻兀地被小魔一口憤憤咬住。兩顆尖尖的虎牙抵着,留下排深深牙印,差一點就要咬破。
耐心告竭,慈師心腸泯滅。女人壓着眉頭順從心意,毫不客氣地給了她一巴掌:“老實點兒。”
簡直立竿見影,小魔頭尚在昏迷,閉着眼睛顯出些被打蒙了的神态,委委屈屈地松開牙,哼唧着小聲啜泣,不再亂動。
“……師尊……”
如此又過半晌,瞧這可憐樣,倒像她欺負魔似的。
無奈捏了捏眉心,崔扶仙坐在床邊,猜測她還在害怕,隻得放下算賬的心思,以指尖為崔滿輕柔順好被大魔撕扯得亂糟糟的頭發。
“睡吧,沒人能欺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