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既亭隻好面露難色地把目光轉向謝清,仿佛在眼巴巴地向唯一懂毒理的人為這桌令人垂涎欲滴的大魚大肉讨要一個無毒證明。
謝清隻是看了這一桌子的菜一眼,便提起了筷子,若無其事道:“吃吧。”
随後率先夾起了一塊茄子便吃了下去。
實不相瞞,她也餓了。
張既亭聞言,也顧不上那許多,伸出筷子便向最近的虎皮扣肉發起攻勢。
回茵也伸出了手,去夾擺在謝清面前的素蒸西風鲈。
讓一個饑腸辘辘的人在一桌子的大魚大肉前守住理智的防線可謂難如登天——沒錯,說的就是不為所動的蕭靖和,或許是接受過什麼特殊訓練,這位蕭将軍一筷子都沒夾,張既亭已經接上了第二碗飯,他卻始終保持着用胳膊肘撐着桌子的姿勢看着一桌的人大快朵頤,怎麼勸都勸不動,仿佛看别人吃就能吃飽似的。
宴席結束,知府也并未命人将四人的手重新捆上,仿佛無聲地宣布了這幾個人雙手的永久自由。
張既亭吃飽喝足,跟被餓得頭昏眼花、捆着手腳關在小黑屋裡相比,他甚至對現狀感到十分滿意,如果這時候可以......
“各位貴客,還請随下人去沐浴,今晚睡個好覺,明日我便送各位回京。”知府的話正中張既亭下懷——如果這時候可以泡個澡然後躺進暖和的被窩裡睡上一覺......那簡直不要太幸福。
不等同伴拒絕,張既亭便應道:“正合我意!”
在去浴芳閣的路上,蕭靖和聽見張既亭小聲又自得地對他講:“我看着穗川的司尹也就是想趁機讨好一下我們,好讓咱們去京城為他說幾句好話。”
隻見其餘三人都似看傻子一般看着他,張既亭連忙找補:“就算,就算他有什麼壞心思!這美食這沐浴又不作假,頂多......頂多可能之後會被迫幫他辦點事兒呗。今朝有酒今朝醉嘛,随遇而安——我的人生準則!”
四人被帶到了不同的隔間。沐浴前,侍奉的小厮甚至将張既亭腳上的繩索也解了。張既亭美美地躺進鋪滿花瓣的寬大雕木浴桶中,顯然已經忘了自己是怎麼被綁到穗川來的,也忘了自己本來是被急召回京的路上的,他隻知這湯泉溫潤,恰在溫涼與微燙之間,整個浴房浸染芬芳,袅袅香氣随水汽氤氲而上。
張既亭差點就要在這浴桶裡睡着了。
沐浴過後,四人皆被帶到了精緻華麗的客房,客房的環境顯然要比之前的小黑屋好上許多,室内陳設精巧,雕欄玉案一應俱全,隻是沒有一件可以作為武器。檢查完屋内陳設後,謝清微微打開窗戶往外看了一眼——若未判斷錯,此處正臨司尹寝居,居于整座府邸中樞。院中巡邏侍衛随處可見,明崗暗哨,戒備十分森嚴。
謝清緩緩合上了窗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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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霧氤氲,夜色漸褪。
“吱呀——”
最東邊那間房的房門被推開,蕭靖和帶着一臉倦意從房中走出。
睡不着——實在是餓得睡不着,此刻的蕭靖和有些後悔昨晚的宴席上自己謹慎到粒米未進。可再給他一次機會,他還是不會選擇動筷子。
最西邊的卧房裡,謝清帶着一臉倦意堪堪睜開了眼,睡不着——實在是睡不着,稍微翻個身就能掉到床下去,這誰睡得着?
看着此刻卧榻裡鋪的人睡容安詳,謝清咬牙切齒地坐了起來。
“謝姑娘,這司尹之心實難揣測,我一個不會武功的,實在不敢獨自睡覺,還忘姑娘收留......”昨夜月色下,白衣女子蹙着眉,表情十分為難。
此刻的謝清有些後悔昨夜那麼輕易地就答應了回茵的同住請求。可若是再來一次,她怕還是會把人放進來。
謝清聽到敲門聲——不是在敲自己這間屋子的門,聽聲音遠近,像是隔壁的隔壁,也就是有人在敲張既亭的房門。
好像是一直沒有動靜,敲門聲略微變得有些急了。力度也随之變大,敲門聲也由“嗒嗒嗒”變成了“噔噔噔”。
“王爺?”低沉的聲音傳來,蕭靖和似乎是刻意壓低了嗓音。
謝清披上外袍,推開門,又輕輕将門掩上,快步走到蕭靖和身邊。
蕭靖和此刻的眼神說不上平靜,他問謝清:“你與回茵姑娘如何?”
“她昨夜來找我,現下還在睡覺。”
蕭靖和緊張的神色稍微緩和了些:“那就好,王爺這邊一直不回應,我怕......”
隻見謝清稍作思索後果斷說道:“直接進去吧。”
蕭靖和怔了一瞬,随即點了點頭,伸手推開了門。
房中光線昏暗,空氣中彌漫着一股異樣的悶熱氣息。張既亭躺在地上,僅着一身裡衣,面色潮紅如血,額頭密布着豆大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