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早膳,甯清遠和李赫一同去戍國公的寝殿。
一進門,甯清遠見到一個年輕姑娘坐在床榻邊,正皺着眉思索着什麼。
聽到開門聲,姑娘擡起頭來,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随即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
“甯世子,好久不見!”她站起身來,聲音清脆如銀鈴,手腕上的銀飾随着動作輕輕晃動,發出悅耳的聲響。
甯清遠微微一怔,随即輕聲喚道:“阿蘭。”
阿蘭笑意盈盈地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六年不見,你的性子一點沒變,倒是比以前更俊俏了。”
甯清遠唇角微微揚起,聲音淡淡:“阿蘭也沒變,和以前一樣,話多。”
阿蘭“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聲清脆悅耳:“你這人,還是這麼不會誇人。”
李赫站在一旁,看着兩人熟稔的互動。他輕咳一聲,開口道:“阿蘭姑娘,國公爺的情況如何了?”
阿蘭收斂了笑意,神色認真了幾分。她轉身走回床榻邊,掀開戍國公的衣袖,露出他手腕上隐隐浮現的紫色紋路。她指着那紋路,解釋道:“他的體内有一毒一蠱,相互牽制。毒為‘醉生夢死’,南疆奇毒;蠱為‘鎮魂蠱’,是我們南疆的秘術,能壓制‘醉生夢死’之毒。可見,下毒之人并不想取戍國公的性命。”
“‘醉生夢死’是南疆奇毒,需以‘醒神草’為主藥,輔以‘龍涎香’、‘冰魄花’等珍稀藥材,熬制成湯,方可解毒。‘醒神草’與‘龍涎香’我恰好帶了,隻差一味‘冰魄花’,我打算去雪山上摘。”
甯清遠微微皺眉,聲音低沉:“雪山險峻,冰魄花又極為罕見,此行恐怕不易。”
阿蘭笑了笑,“放心吧,這點小事難不倒我。不過,解毒的過程需要極為謹慎。這‘鎮魂蠱’,乃是南疆秘傳的救命之蠱,其名取自‘鎮魂安魄’之意,專為壓制那些足以緻命的劇毒或頑疾。”
“當然,此蠱既能救命,也能要人性命。若毒性太弱,或是病勢尚輕,蠱蟲之力過猛,會反噬宿主,輕則傷及經脈,重則緻命。用之不當,無異于催命符。”
李赫問道:“那依阿蘭姑娘之見,該如何是好?”
阿蘭說出自己的法子:“當務之急,是先穩住毒性,再設法除去蠱蟲,最後徹底清除‘醉生夢死’之毒。”
甯清遠的目光落在阿蘭的臉上,“阿蘭,麻煩你了。”
阿蘭擺了擺手,笑意盈盈:“麻煩什麼啊?我們也算老朋友了。再說了,救人本就是我的職責。不過嘛,等我從雪山回來,你可要好好請我吃一頓,算是報答我。”
甯清遠唇角微微揚起,露出一抹極淡的笑意:“好。”
阿蘭眨了眨眼,銀鈴般的笑聲再次響起:“那就這麼說定了!”
李赫牽着甯清遠的手,走出戍國公的寝殿。
殿外的長廊上,晨風微涼,拂過兩人的衣袂。李赫看向甯清遠,見他面色依舊蒼白,伸手給他将披風收緊些。
“甯甯,”李赫輕聲開口,“你近日身子虛弱,不如讓太醫來為你診一診脈,調養一番,可好?”
甯清遠微微搖頭,聲音淡淡:“不必了,我無礙。”他頓了頓,目光投向遠處,似是在思索什麼,片刻後輕聲問道:“赫哥哥,楊子衿的屍首……可曾找到?”
李赫答道:“山崖之下地勢險峻,怪石嶙峋,搜尋極為不易。目前隻确定了大概的位置,尚在加緊搜尋中。若有消息,我定會第一時間告知你。”
“嗯。”
甯清遠緩步向前,李赫跟在他身旁,猶豫片刻,終究還是開口道:“甯甯,還有一事……楊副将得知自己的兒子是此案的罪魁禍首後,心痛欲絕,在牢中絕食數日,欲以死謝罪。”
甯清遠腳步微頓,目光依舊落在遠處,“赫哥哥以為,該如何處置?”
李赫語氣慎重:“楊副将雖教子無方,但多年來為北疆效力,忠心耿耿,功過相抵,罪不至死。若他因此自盡,反倒顯得朝廷不近人情。不如……饒他一命,削去官職,貶為庶民,以示懲戒。”
甯清遠聞言,聲音平靜無波:“忠心耿耿麼?父王病危,我代為處理政務之時,他并無任何表示,冷眼旁觀,任由我被那些老家夥欺負。”
李赫歎了口氣:“甯甯,如若他真是奸邪之輩,彼時應當巴結你才是。他此番……”
“是為我考慮,是希望我獨當一面。”甯清遠打斷他的話,“我知道了。赫哥哥思慮周全,便依你所言吧。”
李赫一時啞言。
甯清遠突然開口:“換作我,我必不會讓自己在意之人孤立無援。”
李赫被他的語氣中卻隐隐透出的冷意與失望所刺,“甯甯,你是在……”怪我麼?
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甯清遠打斷:“赫哥哥多慮了。我隻是随口一說,并無他意。”
其實,甯清遠也不知道自己的失落從何而來,他很清楚,那與楊副将無關,但他将記憶搜刮個遍,也找不出原因。
李赫輕輕握住甯清遠的手腕,語氣懇切:“甯甯,我知道你心中有怨。在甯甯陷入險境時,我總是未能及時趕到。讓你獨自面對那些紛争,是我之過。”
甯清遠低頭看向李赫握住自己的手,指尖微涼,但他并未掙脫。他的聲音帶上真實的疑惑:“赫哥哥何時置我于險境了?哥哥多慮了,甯甯沒有怪你的意思。”
“去亭子裡坐坐吧。”他僵硬地換了個話題,“北疆不似京城,繁花似錦。這裡幹枯枯的,養不了花。”
李赫順着甯清遠的目光望去,見庭院中的花木雖不及京城的繁盛,卻也别有一番蒼勁之美。他微微一笑,溫聲道:“好,去亭子裡坐坐。”
兩人并肩走向庭院中的小亭,亭子雖不大,卻布置得雅緻。亭角挂着幾串風鈴,随風輕響,聲音清脆悅耳。
甯清遠在石凳上坐下,目光落在亭外那幾株略顯幹枯的花木上,聲音淡淡:“北疆氣候幹燥,風沙又大,這些花木能活下來已是不易,倒是顯得荒涼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