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認知裡,遲烨不是這樣的,但李赫卻會這般“糾纏”他。
現實和夢境的界限在這一刻變得模糊,眼前的遲烨和李赫的身影不斷重疊又分開,讓他分不清此刻到底是誰在對他說話。
理智告訴他,遲烨從來都是疏離克制的,不會這樣纏着人撒嬌。但心底又有個聲音在說:可他就是李赫啊,那個會耍賴又黏人的李赫。
這種認知讓甯清遠既慌亂又無措。他想要推開這樣陌生的遲烨,卻又在對方貼近時下意識地想要靠近。
最可怕的是,他竟然在期待遲烨繼續用這樣熟悉又陌生的語氣和他說話。
正愣神,他聽見一陣窸窣聲——遲烨起身倒了杯溫水。
“喝點水。”遲烨動作娴熟地調節病床角度,将吸管遞到甯清遠唇邊。
溫水緩緩流入喉間,甯清遠的動作牽動了右手的留置針,疼痛讓他眉頭颦蹙。
“慢點。”遲烨立即察覺,帶着安撫的意味輕輕摩挲他的手,“疼嗎?”
“我真是太笨了。”遲烨抱歉地笑笑。
甯清遠搖搖頭,問:“你睡哪兒?”
話音剛落,遲烨故意拖長了語調:“這個嘛……”
隻見他轉身從病房角落搬出一張折疊床,動作利落地支開擺在甯清遠病床旁邊。兩張床之間的距離近得幾乎要挨在一起。
“醫院規定陪護床不能靠這麼近。”甯清遠小聲抗議。
“懇請甯甯特批許可。”遲烨俯身湊近,聲音軟軟的,帶着隻有對甯清遠才會用的撒嬌語氣。
“随你,”甯清遠别過臉,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滿不在乎,“别打擾我休息就行。”
“睡吧。”遲烨關掉大燈,隻留一盞昏黃的小夜燈。他躺下時,床發出輕微的吱呀聲,在寂靜的病房裡格外清晰,“我就在這裡。”
甯清遠閉上眼睛,卻比任何時候都清醒地感知着身旁的存在。
他和李赫同睡一個房間的次數并不少,但是和遲烨,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
他的心情有些複雜,但實在困倦,便很快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半夢半醒間,他感覺有什麼溫暖的東西輕輕覆上自己的左手手背,那觸感幹燥而溫暖,指尖帶着小心翼翼的試探。
甯清遠在朦胧中分辨不清這是夢境還是現實,但那觸感如此熟悉,就像他曾在無數個隐秘的夢裡渴望過的那樣。
遲烨的手掌比他大一圈,能完全包裹住他的手。
遲烨牽他的手,似乎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在這安靜的病房裡,在隻有一盞小夜燈照亮的黑暗中,甯清遠再也無法欺騙自己——
他渴望遲烨。
甯清遠沒有抽回手,假裝熟睡。他能感覺到遲烨的呼吸都放輕了,生怕驚醒他似的。
那隻手起初隻是輕輕覆蓋,然後試探性地收攏手指,慢慢滑入他的指縫,最後變成十指相扣的姿勢。
他能感覺到遲烨的指尖在微微發抖,連帶着心跳都透過相貼的皮膚傳來急促的震動。
那人也在緊張,甯清遠意識到這件事,在心裡偷偷笑了。原來這個冷若冰霜的遲家大少爺,也會因為偷偷牽他的手而緊張成這樣。
看起來,遲烨真的是個大笨蛋。
他當初果然沒說錯——
「李赫是個大笨蛋。」
甯清遠悄悄回握了一下那隻溫暖的手。幾乎是一瞬間,他感覺到遲烨的身體明顯僵住了,繼而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輕笑。
甯清遠無奈地想:我也是笨蛋。
接下來一個月,遲烨幾乎寸步不離地守在病房。
甯清遠時常在清晨醒來時,看見他穿着皺巴巴的襯衫,對着筆記本電腦處理文件,眼下挂着淡淡的青黑。偶爾遲烨不得不離開,也總會很快趕回來。
“熾月要倒閉了?”某天午後,甯清遠終于忍不住問道,“遲叔叔居然允許你這麼久不去公司?”
遲烨正在削蘋果的手頓了頓,果皮連成長長的一條垂落,“嗯,我說過要陪着甯甯的。”
“也不用這麼……”甯清遠頓了頓,“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沒有。”遲烨說得斬釘截鐵。
“什麼?”甯清遠下意識反問。
遲烨将蘋果切成小塊,緩緩說:“陪着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事。”
甯清遠倉皇移開視線,轉移話題:“你知道那個夢……是誰的手筆嗎?”
傳來一聲輕笑:“甯甯,怎麼現在才想起來問?”
甯清遠看向他,他平靜地說:“我已經知道了,是遲星闌。”
“我把她丢去國外了。”
甯清遠慢悠悠地說:“就這麼送出國了,怕我以後找她算賬?”
遲烨的手頓了頓,“總歸不是讓她去享福的。”将叉子遞到他唇邊,“消消氣。”
甯清遠輕哼一聲,吃下蘋果:“便宜她了。”
遲烨捏了捏他的手:“母親親自安排的。”
甯清遠幾乎要笑出聲,遲烨應當不明白遲夫人和他之間的事,還當他們“母慈子孝”呢。
甯清遠看着他,心想:遲烨看上去比他還單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