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了,”李宣笨拙地哄人,“你把我衣服哭濕了。”
懷裡人悶笑起來,說:“殿下,你可有心儀之人?”
李宣緩緩道:“你竟不知?”
那人似乎有些失落,“自然知曉,隻是想聽殿下親口說。”
“嗯,我心悅……”李宣頓了頓,笑着說,“那人和你完全不同。”
那人提着心聽他說,像個站在懸崖邊上的人,等那個名字一出口,他便要跳下去。
“你又兇又不講理,還蠻橫……”李宣慢悠悠地說,“而我的心上人,他很漂亮、很聽話,有時候會使些小計策,以為我不知道,我縱容着他,倒是覺着他嬌娈可人。”
越聽越奇怪,這壓根不是在描述甯清遠。
他的心跳急促起來,像是踩在雲端。
“是誰?”
李宣笑着說:“你還不明白嗎?”
那人離開他的懷抱,像是恐懼極了,身體不住地顫抖起來。
李宣卻費勁地往他那邊挪,貼着他的身體,“是你啊,白玉。”
“我的玉兒,我心悅你。”
白玉推開他,慌張地跑了。
李宣被推開,“嘶”了一聲,唇角卻勾起一抹笑。
不知過了多久,大概有幾個時辰,那人回來了。
李宣等着他上前,期待他會是什麼反應。
但白玉隻遠遠地站着,并沒有靠近。這還是第一次,白玉沒上前“欺負”他。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李宣笑了笑,猜測白玉現在心裡肯定很慌,他開玩笑道:“你過來,親我一口,我便告訴你。”
“殿下何必再哄騙我,”白玉自嘲地說,“我有自知之明……”
“玉兒,過來。”李宣用命令的語氣。
白玉渾身一顫,像被馴服的雀兒般,不自覺往前走。等反應過來,他已經走到床前。
“我也不知道何時發現的,畢竟說不出時辰。”李宣悠哉悠哉地說,“但我可以告訴你,我是怎麼發現的。”
“是與你肌膚相親時,覺着實在熟悉,才發覺的。”
聞言,白玉的臉瞬間紅了。
“那你為何……”
“玉兒,給我松綁,我就告訴你。”
白玉站在原地沒動,眼底閃過一絲掙紮。
“殿下。”他低聲道,語氣裡帶着戒備。
李宣卻不急不惱,反而露出一個無辜的笑容:“玉兒,我的手好疼,給我松個綁吧,我的雙腿還被鎖着,想逃也逃不掉呀。”
白玉抿了抿唇。
他太了解李宣了——這人比李瑾可怕千百倍。李瑾的狠毒寫在臉上,而李宣的算計卻藏在溫柔的笑意裡。明知他是條毒蛇,自己卻還是義無反顧地愛上了他。
真是無藥可救。
白玉自嘲地笑了笑,終于還是坐到床榻邊,替李宣解開了手腕的束縛。
反正隻剩兩天了。
他想。
之後,他們之間再無可能。若是死在李宣手裡,倒也算是個了結。
他閉上眼睛等着李宣的風暴。
李宣被松了綁,先是活動了一下酸痛的手,等麻痹的感覺慢慢褪去,在取下眼睛上的布條。他沒有睜眼,太久沒見過光,他怕壞了眼睛,緩了許久,才試探着睜開眼睛。
四周很暗,沒有窗,也沒有蠟燭,隻有一盞燈籠。
白玉許久等不來李宣的怒火,睜開眼睛,才發現床上的人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李宣朝他伸手,“扶我起來。”
白玉遲疑了一瞬,還是伸手扶住了他。
下一秒,李宣順勢将他拉入懷中,溫熱的唇輕輕貼上他的臉頰。
“玉兒。”
白玉僵在他懷裡,不敢動作。
“玉兒,是甯世子要你這麼做的吧。”
白玉沒有說話,李宣也不需要他的回答。他很清楚白玉有多愛慕自己,若是白玉會背叛他,也隻可能是因為甯清遠了。
“還有多久?”他問。
“……兩日。”
李宣輕笑:“竟才過去五日?”
他當初關了甯清遠七日,甯清遠自然要報複回來。
“玉兒,兩日後,你可還願随我去嶺南?”
白玉錯愕地看向他,一臉茫然。
李宣笑了笑:“看來是不願了,也罷,那我自己一個人去吧,你可以回到世子身邊。”
“不,”白玉開口,聲音有些顫抖,“殿下,你明知……我這般,為何還要我?”
李宣捏了捏他的臉,“玉兒,過去把你當成清遠的替身,是我錯了。你對我有怨,我不怪你。隻是我發現自己心意已經太遲了,所以問你,可還願意?”
白玉愣愣地看着他,一顆顆眼淚滾下來。
“怎麼還哭了?”李宣捧着他的臉,一下又一下地親吻他的臉頰,“别哭,玉兒。”
兩日不長,卻也不短。
白玉原以為李宣會暴怒,會算計,至少會想方設法逃出去。可李宣卻出奇地安靜,隻是抱着他。
“玉兒,别走。”
每當白玉要起身,李宣就會收緊手臂,将臉埋進他頸窩。堂堂三皇子,此刻卻像個耍賴的孩童。
“殿下......”白玉無奈,“我隻是去拿藥。”
“不準。”李宣悶聲說。
白玉被他孩子氣的話逗得想笑,卻還是認真地說:“殿下,你身上有很多磕磕碰碰的傷。”說着,他觀察李宣的反應。
李宣卻沒生氣,隻說:“哦。”
“嗯,我去拿藥。”白玉起身,去給他拿藥膏。
李宣沒有再掙紮,任由白玉給自己上藥。
夜裡,李宣也不肯放他走,兩人相互依偎着入睡。
……
兩日後,李宣終于被“解救”出去,那些官兵對他毫無歉意,隻說路遇歹徒,實屬意外。
李宣也并不在意,一笑置之。他在驿站休整幾日,便要繼續前往嶺南。
這幾日,白玉眼巴巴地跟在他身後伺候,即使李宣明顯冷淡了許多。
“……殿下,該啟程了。”白玉小心提醒。
李宣皺了皺眉,“你要随我一起去嶺南?”
白玉點點頭。
“那世子呢?”
白玉咬了咬唇,“世子也允了。”
李宣嗤笑一聲,伸手去拍了拍他的臉,“誰問你這個?我是說,甯清遠人呢?”
白玉臉上血色褪去,看着眼前人突然換了一副模樣。
李宣手往下滑,掐住白玉的脖頸,“哈哈哈,你還當真了?”
“早說甯清遠不在啊,我還能痛痛快快地送你上路。每天對着你這個赝品濃情蜜意,我都佩服我自己。”
白玉的手虛虛地搭在李宣手上,看上去毫無反抗意志。眼裡的淚像斷了線的珠子般瘋狂冒出,弄濕了李宣的手。
“呵,我找不了甯清遠的麻煩,但你一個小小的奴才,我還是能殺掉的。”李宣的手越收越緊。
白玉幾乎被迫踮起腳尖,臉色漲紅,淚水依舊不斷冒出……
最後他狼狽地癱倒在地,隻見到了李宣毫不留情的背影。
李宣繼續前往嶺南。
路上,他煩躁不已,不隻是因為沒見到甯清遠,他腦海裡總浮現起那人一副放棄掙紮安然赴死的姿态。
啧,還以為有多主仆情深呢,結果都快死了,甯清遠不還是沒出現嗎?
不過是甯清遠的一枚棋子罷了,人家利用完你就扔一邊了,自己還傻乎乎地送死。
真是蠢死了。
愚不可及!
李宣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生氣,或許是因為白玉背叛了自己。
他從沒想過白玉會背叛自己。
當初白玉做戲回到世子府,也不過是耍小心機讓他去哄而已,這人愛他愛得如此癡狂,怎麼可能會背叛他?
“哈……”李宣低笑起來。
他早該明白的,所有人都會選擇抛棄他。
嶺南濕熱,李宣水土不服,一到那裡便病倒了。
他感覺自己腦袋昏昏沉沉的,恍惚間見到一個清瘦的身影走來,伸手放到自己額頭上,“有些發熱,殿下,我去喊大夫。”
李宣想抓住他的手腕,卻隻抓到了空氣。
他怔怔望着空蕩的床沿,忽地笑出聲來。是了,那人早被他親手推開,如今想必正站在甯清遠身側,為那風光霁月的世子撫琴奉茶。
李宣覺得自己做錯了,他不該放白玉走的,他該把人留在自己身邊,慢慢折磨。而不是現在這樣,隻有他一個人在受苦。
漸漸的,李宣适應了嶺南的生活,這裡雖不比京城,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嶺南的雨季來得突然。李宣坐在竹檐下,看雨水順着芭蕉葉滾落,在地上砸出一個個小水窪。
“郎君,您的茶。”
小童遞上茶碗,裡頭飄着幾片山野摘的茶葉。李宣接過,忽然想起從前在永安宮,白玉也為他煮過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