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又是什麼?
“看什麼?”紫衣厲聲道,“還不快給太子殿下行禮!”
陸懷歸的雙腿早已麻木,他隻是僵硬跪着,并無動作。
紫衣見狀,從托盤中拿起附着倒刺的藤條,揚手一揮。
淩厲的勁風從耳邊穿過,陸懷歸挺直脊背,眸中淬着冷光。
前世,他不是沒有順從過。
然而,在他向太子行禮後,太子又逮住一個懲罰他的理由。太子将鞭子對折,拖着他傷痕累累的臉,居高臨下地說,“連禮都行不好,看來紫衣沒有教好你。”
還來不及辯解,他就被罰跪在太子殿前,持續不斷地朝殿前行禮。
下跪,叩首,直到青石闆沾上血迹。
腿骨幾乎折斷,從此他便留下了陰雨天腿疼的後遺症。
幾天以來水米未進,嗓子喊啞了,嘴唇破了皮,鐵鏽味順着嘴角漫出。
但他不敢停下,因為太子沒有喊停。
他真是恨極了,天道為何如此戲弄他?
好不容易大仇得報,眼見着就要登臨帝位,卻被最信任的人背刺,一朝回到十五歲,最生不如死的年紀。
鞭子遲遲沒有落到他身上,陸懷歸擡頭,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握住了鞭尾。
“殿下,您這是作甚?”
紫衣看向握住鞭子的顧衿,一時有些發懵。
顧衿松手,接過侍女遞來的帕子,慢條斯理地擦拭着手心的血迹。
“從今日起,你不必管教了。”
“可是,那個賤種……”
顧衿不耐擡眼,淩冽的目光直勾勾瞪着他。
紫衣立馬噤聲,不敢言語。
太子自落水後就性情大變,不但不再對他聽之任之,還要遣散後院男寵,一個不留。
饒是他死纏爛打,太子也絲毫沒有松口的意思。
顧衿将帕子遞給侍女,淡淡瞥了眼跪在地上瘦削單薄的少年,“午時三刻,來我房間。”
紫衣陰測測地看向陸懷歸,莫不是這個賤種用了什麼法子,勾了太子的魂?
他很快将眼底的憤恨掩飾過去,換上一副自以為妩媚的笑容,走過去虛虛攬上顧衿的手臂。
顧衿倏地轉身。
紫衣的手尴尬停在半空,旋即收回手,說道,“殿下要人直接說與奴家便是,何苦親自來一趟?”
“殿下辦事,還需與你報備?”太子身邊的侍女春庭喝道,“還不速速将人帶下去洗淨,耽誤了時辰,仔細你的皮!”
紫衣連忙稱是,叫幾個婆子進來把人帶下去,送進浴池。
*
陸懷歸坐在浴池中,任由侍女們搓洗。
倏然,一名侍女發出一聲驚呼,“他的背……”
衆侍女聞言,順着那名侍女的目光看去。
瘦弱蒼白的肩背上,新傷舊傷交替,最紮眼的是一道深可見骨的鞭傷,從肩胛骨一路延伸至尾椎,汩汩冒血。可當事人卻像感覺不到疼痛般,表情木然,傷口泡發了也渾然不覺。
其中一名侍女提醒道,“主子的事我們還是不過問的好,你們難道忘了鳴柳的下場了嗎?”
衆侍女沉默。
聽到鳴柳的名字,陸懷歸渙散的眼裡倏然閃出一絲光亮,又很快暗了下去。
鳴柳……已經死了麼?
鳴柳是府中唯一一個對陸懷歸好的人。每次在陸懷歸被打後,她都會偷偷給他上藥,勸他好好活下去,給他送吃的。
直到有一天,陸懷歸再次被毒打到隻剩一口氣時,鳴柳跪下為他求情,太子直接讓人拖出去亂棍打死,扔至亂葬崗,死無全屍。
此後,再無人敢同情陸懷歸。
自那天起,他便懂了,身居高位之人,才會擁有人權,若他一生隐忍,便會憋屈死去,再無翻身之日。
陸懷歸攥緊拳頭,指骨硌硌作響。
如今他已重生,絕不會再重蹈覆轍,任人宰割。既然要報仇,那麼第一件事就是殺了太子,從這裡逃出去。
侍女們動作很快,但都很默契地沒有碰陸懷歸的脊背,換衣服時她們也小心地、輕柔地将衣服披在他身上。
鵝卵石泛着濕氣,陸懷歸起身時腳下踩空,被身邊的侍女扶住。
“多謝。”
少年聲音喑啞,粗嘎得像隻破舊的鈴铛。
身邊的侍女怔愣了一瞬,臉頰泛起微紅。
陸懷歸生得極好,劍眉星目,鼻梁直挺。眼睛看人時,總是不自覺含着情,讓人在不知不覺中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