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卻彎起眼,吹了吹茶盞中的浮沫,漫不經心地開口:“哦,皇兄來了呀。”又見顧衿身後空無一人,便又問道:“怎的不見太子妃?”
顧衿面無表情,神色淡漠。
從方才陸懷歸一聽到三皇子這三個字就發抖的情況看,三皇子平日裡沒少做過這樣的事。
明知原身極其厭憎陸懷歸,卻刻意提起來,故意挑撥,伺機欺辱。
“他身體抱恙,”顧衿語氣冷淡,淡淡瞥三皇子一眼,“皇弟前來,所為何事?”
三皇子的笑容霎時間僵在臉上。
平日裡,太子若是一聽太子妃這個詞,定會暴躁得摔打東西,再将陸懷歸拖出來折磨,直到氣消才罷休。
現下對方卻隻是蹙了下眉,未有半分惱怒的迹象。
“臣弟來,自然是向皇兄送上一份大禮的。”三皇子很快便又笑起來,對着身後的屏風擺了擺手,“來人,帶上來給皇兄瞧瞧。”
幾名小厮架着一個人,緩緩從屏風後走出。
寒冬臘月的天氣,那人竟隻着輕紗舞衣,赤足而出,足踝處還用紅繩挂着鈴铛,每走一步就叮當作響。
他被小厮們壓着胳膊,生生跪到了前廳中央。
“啧,這身舞衣還真是與太子妃相配,難怪皇兄不願讓你見人,原來是金屋藏嬌。”
三皇子搖了搖折扇,懶洋洋道:“你說是不是,太子妃?既然你身體抱恙,本王也不為難你,就繼續跳上一次的羽衣舞如何?”
羽衣舞,是京城女眷們流行的舞蹈。
三皇子此意不在其他,而是明晃晃的羞辱。
陸懷歸身軀發顫,不知是冷還是怕。可他像是沒聽到三皇子的話一樣,挺直了身軀一動不動,如同甯折不彎的松柏。
三皇子對此見怪不怪,擡手讓人呈上鞭子,遞給了顧衿。
顧衿一言不發,冷冷掃了一眼鞭子,并無動作。
三皇子頓時斂了笑,目光幽幽落在陸懷歸身上。
“哦,皇兄不喜歡。既然如此,不如我們換一個玩法?來人,去了他的衣……”
“夠了。”
三皇子一愣,就連紫衣也不可置信地看向顧衿。
顧衿依舊面無波瀾,可眼中卻冷得快要結冰,他猛地擡手,掀翻了呈着鞭子的木質托盤,惹得端托盤的侍女連忙跪下來讨饒。
“皇兄,以前你不是最喜歡這樣了麼?”三皇子的語氣很是理所當然,“還是說,皇兄還在生紫衣的氣?那不過是寵妾們的小打小鬧罷了,也是臣弟治下無方,還望皇兄見諒。”
顧衿抿緊唇,一腳将那托盤踢遠,聲音冷如寒冰:“滾出去。”
一直垂着頭的陸懷歸,在這時候也緩緩地擡起來,目光在三皇子與顧衿身上逡巡。
要知道,三皇子自幼與太子一同長大,雖不是一母同胞,卻也關系甚密,太子縱然暴虐愚鈍,卻從未同三皇子發過火,紅過臉。
這還是頭一回。
三皇子臉色卻如常,拱了拱手道:“既如此,那臣弟便先行告退。”說罷,便帶着紫衣離開。
紫衣還是不爽的,在經過陸懷歸時,狠狠剜了他一眼後,複又跟上三皇子的腳步。
陸懷歸渾身發冷,心底卻燃起了熊熊烈火。
他被那群人從榻上拽起來時,身上也隻有一件單薄的裡衣,鲛紗是在院中換的,他極力反抗,奈何雙拳難敵四手,簪子也被人踩斷。
他竟再度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被迫換上舞衣,成為一個供人取樂的玩物。
玩物,玩物。
這一世,他絕不會是玩物。
他依舊跪着,垂在身側的手漸漸攏緊,指骨響起輕微的咔咔聲。
寒風凜冽,吹得他禁不住打了個寒噤。
肩頭倏地一沉,他怔怔轉過臉,掩去眸底的憤恨不甘,顫聲開口:“殿下……”
顧衿沒說話,将狐裘披在陸懷歸身上後,沉默了很久。
“從前,我也這般待你嗎?”
陸懷歸很輕地眨動了一下眼睫毛,故作天真道:“沒有啊,你待我極好。”
好得,讓我恨不得殺了你。
額頭驟然貼上了一隻溫涼的手,令陸懷歸的身軀僵了許久。
他有些茫然與無措,翻湧着恨意的眼被一層霧覆蓋。
直到那隻手從他額前離開,顧衿冷淡的聲線自他耳畔響起。
“你發燒了。”
*
太子府門阖上的瞬間,三皇子面上的笑意已然斂去。
回宮的馬車早已停在府外。
他負手向前走,紫衣緊随其後,兩人一前一後上了馬車。
三皇子面容沉郁,一言未發。
紫衣正要近前服侍,卻被他一把揮開。
“一個廢物,也敢這麼當着本皇子的面說話?”三皇子語氣森寒,“他的日子怕是過得太好了點。”
紫衣跪爬着上前,抓住了三皇子的袍角,“殿下息怒,奴還有一計,定會讓太子回心轉意,對我們聽之任之。”
三皇子冷哼一聲,嫌惡似的将袍角抽回去,又擡靴托起紫衣的下颌,聲音陰冷:“最好是這樣,不然,你就滾回你的倚紅樓,不用再來見本皇子了。”
紫衣仰頭,喉頭微滾,柔聲稱是,指尖卻掐進掌心裡,月牙紅痕清晰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