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幾前,熏香還未燃盡,幾縷殘煙徐徐升空。
前塵往事混沌不清,朦胧又缥缈地拂過陸懷歸的腦海。
他猛地坐起身來,驚起一身冷汗,蓋在身上的錦被也順勢滑至腿間。
“醒了?”
他循聲望去,隻見顧衿端坐梨花木椅前,膝頭放着一卷醫書。
纖塵飛舞,餘煙袅然,倒顯得對方溫潤如玉。
可太子這厮,并非如此。
陸懷歸最清楚不過。
他掩去眸底的憤恨,攥緊了錦被,低低嗯一聲。
“之前本宮說過什麼,都忘了?”顧衿冷聲道。
陸懷歸身軀一抖,眼眸無辜輕眨:“對、對不起,我錯了。”
顧衿眉心微蹙,他放下書,目光落在坐在榻上的少年身上。
陸懷歸縮着肩膀,雙手環膝,瑟縮着靠在床頭。
眼神偶爾會同他對上,可僅是一眼後,又飛快斂去。
顧衿站起身,擡腳走近榻前。
他擡手,想要掀開陸懷歸的衣角查探一番,手還未觸上去,卻見陸懷歸的身軀顫了下,還下意識地閉上眼睛。
像是被打怕了一樣。
陸懷歸緊閉着眼,直到足踝被顧衿寬大的掌心攏住,将他屈着的膝彎放平,他才睜開了眼。
“該換藥了。”顧衿卷起他膝蓋處的布條,語氣淡淡,“你腿上有傷,日後要小心着些才是,明白了?”
陸懷歸垂着頭,悶悶應一聲。
“是。”
因着之前那一跪,纏在膝彎的布條已經被雪水浸濕,冷氣入骨,刺骨般地疼。
方才他隻顧着防備太子,現下才驚覺腿骨的刺痛。
顧衿将髒污的布條拆下,又召侍女端來熱水。
熱氣蒸騰,朦胧了太子淡漠的眉眼。
陸懷歸一瞬不瞬地打量着眼前人,在顧衿看過來時垂下頭。
顧衿放緩了聲音問他:“腿還疼?”
陸懷歸搖搖頭。
浸了熱水的帕子覆上膝蓋,腿骨處泛着酥麻癢意,緩解了他大部分的不适。
顧衿看了他半晌後,緩緩開口。
“落水後本宮想通了許多事,你且放心,日後本宮不會再欺辱于你。”
聞言,陸懷歸仰起臉,小心翼翼地問:“當真?殿下不會再打我,也……也不會再把我關起來了麼?”
顧衿一頓,眉心輕蹙一下後又松弛。
他将帕子從陸懷歸腿上撤下來,正欲開口,門外卻傳來一道禀告聲。
“太子殿下,三皇子求見,還說請太子妃一叙。”
聽到三皇子一詞,陸懷歸的身軀無意識地顫了顫。
他擡眼瞧向顧衿,正要下榻,卻被按住了肩膀。
陸懷歸身軀微頓,還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顧衿已然起身,拉開了緊阖着的門,跨出門檻。
日光在開門的一瞬霎時間傾瀉進來,光影明暗分明,落在顧衿的肩頭。
似是想起什麼一樣,顧衿忽地轉頭,大半張臉攏在陰影裡。
他瞧了陸懷歸一眼後,緩緩開口道:“你好好休息,我很快回來。”
陸懷歸縮在錦被間,定定看着顧衿的背影,直到門被掩上,他才緩緩阖眼。
緊攥的手掌展開來,一道被銀簪壓出的紅痕赫然自掌心延至腕骨,通紅刺目。
*
顧衿掩上門,那小厮便迎上前來。
“殿下,三皇子說還想請太子妃一叙……”
小厮話未說完,便被顧衿打斷,“他身體不适。”
“可三皇子執意要您帶太子妃。”
顧衿腳步一頓,冷冷睨了那小厮一眼,“本宮是太子,還是三皇子是太子?”
小厮登時噤聲,生怕再觸了太子的逆鱗,低眉斂目向前引路。
從偏院至前廳稍有些遠,小厮躬身引路,穿過垂花門,又經過一道抄手遊廊。
兩側假石亭榭林立,名家字畫随處懸挂,足見屋主人的附庸風雅。
還未踏進正廳,遠遠便聽得一道哀哀切切的哭聲傳來。
“太子殿下怎能如此待奴家,他始亂終棄也就罷了,還不顧往日裡的情分,折了奴家的一雙手。”
“那便是你的不對了,紫衣。”三皇子勸道,“你本就是本王送給皇兄的寵妾,定是你哪裡做得不對,惹惱了皇兄。”
話雖是向着顧衿說的,可話裡話外都是他這個人的性情喜怒無常,陰晴不定。
“待皇兄來了,你就向皇兄低頭認個錯,說不準皇兄就原諒你了。”
“可那小賤種還——”
紫衣蓦地感到後頸一冷,他略略轉過身,隻見顧衿立在他身後,目光沉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