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懷歸便伸出手,手指微蜷。
冰冷的檀木戒尺将他的手背擡高,接着重重向他的掌心打下來。
“啪!”
兩人齊刷刷朝陸懷歸這邊瞧過來。
他的手掌很快便泛紅發腫,他一直低着腦袋,看不清神情。
鳴柳看不下去,想要上前阻止,卻被春庭拉住,對着她搖搖頭。
教書先生闆着臉,見陸懷歸要躲,便又重重打了他的手心一下,斥道,“直起身來,這像什麼話。”
“連基本的常識都不懂,還敢躲。”
陸懷歸垂眸,盯着泛紅充血的掌心,一語未發。
一整日下來,陸懷歸的手都腫得老高,筷子都險些要握不住。
鳴柳心疼地給他塗藥,一邊塗一邊道:“他怎麼能打人呢?待殿下回來,奴婢去求情。”
陸懷歸沉默着,沒有講話。
太子最近還在忙朝裡的事,之前還是五天回一次府,現下卻是半旬回一次府。
也就是說,這樣的挨打,他還要忍耐許久。
鳴柳以為他是被那教習先生吓着,連話都不肯多說了。
那教習先生氣勢淩人,凡是背錯一個字,都要挨闆子。
可憐他那兩隻手,總是新傷疊舊傷。
但儀态風度确實比以往好很多,不似從前般舉止柔媚似女子。
這天,正值臘日,府中下人忙碌着備臘八粥。午時,鳴柳去小亭叫陸懷歸用膳。
教習先生卻不放人,執着戒尺坐在太師椅上,讓陸懷歸背詩。
陸懷歸背對着鳴柳,從前纖柔的少年如今也落拓峭拔,如芝蘭玉樹,讓人為之側目。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下一句是什麼?”
“縱我不往,子甯不……”
教習先生舉起戒尺來,不耐擡眼,“手擡高。”
“啪!”
這一下,打的不是手心,而是他的手臂,他的手臂很快有了紅印。
打手臂比手心更痛,又不能躲,隻好忍着。
他抿抿唇,又聽那教習先生道:“重新背,背不過不許吃飯。”
陸懷歸薄唇翕張,從頭背起,“青青子衿,悠悠我……”
教習先生冷哼一聲,擡起戒尺調整陸懷歸的站姿。
“腿伸直,腰不許彎。”
說着,便對着他的小腿肚敲了一下。
待他顫聲背完整首詩,教習先生才颔首放人。
一轉過頭,陸懷歸猛然對上站在身後的顧衿的面容。
他不知在這裡站了多久,臉被風刮得青白,垂在身側的五指攏緊,指骨泛白,目光緊凝在陸懷歸通紅的手臂,久久都沒移開眼。
鬼使神差下,陸懷歸将袖子扯下來,蓋住了那片紅痕。
他又對顧衿微微躬身,手背疊手心,行了一禮。
“太子殿下,您回……”
不待他說完,顧衿上前攥住了他的手腕。
那力道很重,攥得他痛嘶一聲,倒吸一口涼氣。
顧衿将他牢牢護在身後,蹙眉質問那教習先生:“你教便是教,打他作甚?本宮是讓你教他,不是打他。”
此言一出,教習先生愣住,就連陸懷歸也怔忪很久。
“可是殿下,這不打不成器,我們幾百年都是這樣過來的,您也知道嚴師出高徒不是?小侯爺他性情頑劣,自然是要敲打了才是,否則日後走了歪門邪道……”
顧衿的臉色霎時間沉下來,攥着陸懷歸腕骨的手又緊了緊。
他死死盯着教習先生,冷聲打斷道:“他不會。去找賬房先生領錢罷,你不用教了,日後本宮親自教便是。”
陸懷歸擡眸,望着顧衿的背影,忽然覺得心虛起來。
那人的身軀又在小幅度地輕顫,就連緊攥他手腕的指骨都在抖。
好像很生氣的樣子。
因為他被打,所以生氣了嗎?
陸懷歸一直盯着顧衿的身影瞧,像是想要看出些什麼來。
就在顧衿要拉着他離開時,他蓦地出聲:“殿下。”
顧衿停下來,側頭看他。
“殿下,先生他也不是故意,是……是我愚笨。”陸懷歸與那教習先生對視一眼,聲音很輕地說,“但先生他是為了我好,是我自己學不會,惹惱了先……”
“夠了。”顧衿打斷他,冷聲道,“為人師表,卻是這般做派,留着讓他繼續打你是嗎?”
陸懷歸一哽,垂着頭不作聲了。
顧衿眉心緊擰,手還在發顫,見人沒再辯駁,便一直牽着往外走。
隻是還未步出涼亭,春庭便匆匆行來,通傳道:“殿下,熙公公來了。”
“不見,本宮還有要事在身。”顧衿冷冷開口,抓着陸懷歸就要走。
春庭忙跟上前,低聲開口道:“可是,熙公公說,此事與小侯爺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