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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相擁了沒多久,門外又傳來一道尖細的嗓音。
“太子殿下,陛下急诏。”
此人正是禦前内宦,熙公公。
顧衿還沒開口,懷裡的人倒不高興起來,環在他腰間的手臂收得更緊,下颌抵着他肩膀,讓顧衿無法起身。
顧衿輕歎一口氣,輕輕撫了撫陸懷歸的後背。
“先松手,嗯?”
陸懷歸沒動,顧衿便也不做掙紮,讓人抱着。
他的身軀還在發顫,手指使不上力,呼吸也很急促。
顯然軀體化症狀還沒有過去。
陸懷歸見狀,将他擁得更緊,唇瓣似有若無地蹭一下他的後頸。
顧衿身軀一僵。
槅門倏然被推開,熙公公踏進來一隻腳,“太子殿下,怎的還不領旨……”
透過簾帳,熙公公瞧見兩個交疊在一起的人影,他頓住腳,後半句話登時又噎下去。
“本宮身體不适,”熙公公聽到太子沉冷而喑啞的聲音,仿佛在隐忍着什麼,“煩請公公在外宣旨罷。”
這、這哪裡是身子不适,分明是白日宣淫!
熙公公清了清嗓子道:“傳陛下口谕,朕因重疾卧病在榻,宣太子、太子妃入宮,行盡孝之責,即刻啟程,不得延誤,欽此。”
宣旨過後,室内一片寂靜。
微不可聞的喘息從簾帳傳來,許久,一隻玉白的手掀開簾帳。
顧衿裡衣被陸懷歸蹭得淩亂,冷淡面容也泛着淺淺紅暈,他一邊将襟扣重新盤好,一邊蹙眉道:“怎的又病了?”
熙公公并未回話,隻拱了拱手道:“殿下随咱家去一趟便知。”
顧衿微微颔首,待熙公公退下後,便喚來春庭更衣。
不多時,顧衿便帶着陸懷歸出門。
因着是急诏,馬車自然也是宮裡的。
熙公公在馬車旁候着,見兩人來了便道:“太子殿下,太子妃,咱們啟程罷。”
顧衿嗯一聲,臉上沒什麼表情,倒是陸懷歸,在經過熙公公時狠瞪對方一眼,又不動聲色地轉回頭去。
兩人登上馬車後,顧衿問他:“怎麼了?”
陸懷歸眼眸晦暗,并不作聲,搭在膝頭的手卻又攥緊。
“隻是覺得他們欺人太甚。”
“他們?”顧衿伸手,一點點将陸懷歸緊攥的指骨掰開,握在手裡,“他們是誰?”
顧衿的掌心幹燥溫暖,陸懷歸眸間微動。
“我爹當年在邊關時身受重傷,”陸懷歸唇角彎起一抹弧度,很輕地笑了一下,“熙公公正是當時督軍,卻不肯去派援軍,隻道邊關離皇城遠,請我爹再拖上一拖。”
“隻因為我爹未曾給過他賄賂。”
熙公公這類宦官,乃是天子近臣,又在文武百官中收盡賄賂,中飽私囊。
而陸懷歸的父親為人正直豪爽,不懂官場上的人情世故,也根本不屑此等做派。
于是處處被針對,被掣肘。
“幸虧當時有汝陽王搭救,”陸懷歸眸光沉沉,唇角卻是譏諷的笑,“否則我爹的屍骨早就埋到黃沙裡了。”
“殿下也在宮宴上受傷,那熙公公早不來晚不來,偏挑這時候,難道不是想——”
發頂忽然搭上一隻手。
陸懷歸仰起臉,隻見顧衿薄唇緊抿,神情淡漠。
顧衿的聲音依舊是冷的,但他放緩了語速,清泉般淌過陸懷歸心間,“若是不想笑,就别勉強。”
顧衿的掌心輕輕在他發頂摩挲,陸懷歸唇角的笑蓦地斂下去。
無邊無際的恨意,在顧衿這裡,又化成了無數的委屈。
陸懷歸忽地伸手,抱住顧衿的腰。
顧衿身體一緊,他在僵直了片刻後,擡手按在陸懷歸的後頸,輕輕安撫。
“陸将軍的事,我定會查清楚,還陸将軍一個公道。”
陸懷歸搖搖頭,顧衿腰間的衣料被他攥起了褶皺:“晚了,都已經過去那麼久了。”
一場大火,燒掉的何止是鎮遠将軍府,還有朝堂上的那些見不得光的腌臜事。
“不晚。”顧衿後背的傷還未好全,他蹙了下眉,聲音微啞,“隻要能還回陸将軍公道,一切都不算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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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馬車已經停在了殿門外。
熙公公尖細的嗓音傳進來:“太子殿下,太子妃,咱們到了。”
顧衿握住陸懷歸的小臂,微微傾身:“走吧。”
陸懷歸應一聲,緩緩松開了手。
他垂着頭,眼簾微垂,遮住眼底的情緒,亦步亦趨跟在顧衿身後。
顧衿卻拉住他的手,握在手心裡。
兩人一起下了馬車。
熙公公走在左前方,為二人引路。
作為太子妃,陸懷歸本應低眉斂目,跟在夫君的後方。
但顧衿卻握着他的手,同他并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