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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長興宮出來後,兩人一路無言。
雪不知什麼時候停了,宮道上蒼茫一片。
陸懷歸和顧衿一同坐上轎辇。
顧衿的臉上沒什麼表情,他一路都握着陸懷歸的手,冷着臉。
陸懷歸打量他半晌,終是開口道:“殿下,您生氣了?”
“沒有。”
顧衿抿緊唇,握着陸懷歸的手又緊了緊,“隻是想起些往事罷了。”
陸懷歸唔了一聲,又眨巴了一下眼睛,眸光閃爍:“什麼往事啊?”
顧衿沉默不語,片刻後才說:“我是不是做錯了?”
“嗯?”
“我剛剛對她那麼說話,是不是太重了些?”
顧衿垂下眼,指腹摩挲着陸懷歸的手背。
他并不擅長處理和家人的關系,在現代也好,在這裡也是。
現代的父母未曾給過他關懷,隻在意面子和他的成績。
父親和他交流時,多數是在對他施以懲戒的時候。
而至于那位繼母,則是冷眼旁觀,巴不得父親将他打死才好。
這樣的家庭關系并不需要維護。
所以當長公主說“阿姐隻是想保護你”時,他的第一反應是排斥和不解。
他又露出那副表情,神色平靜,眼底卻滿是痛楚。
“我做錯了嗎?”
陸懷歸擡起另一隻手,輕輕摩挲顧衿的眼尾。
顧衿怔然,側頭看人。
“殿下沒有做錯什麼,”陸懷歸擡指擡起顧衿的臉,定定看着他,“長公主是殿下的家人,我阿娘說家人是血脈相連,心意相通的,有時候就算你不說,家人也會明白你的心意。”
“而且,殿下也不是故意的對吧?”陸懷歸輕聲開口,“每個人都會做錯事的,殿下不必一直都耿耿于懷。”
顧衿低嗯一聲,卻依然浸在自己的情緒中。
“我知道。”
陸懷歸眼眸微暗,他凝眸瞧了顧衿許久,半是岔開話題,又半是蠱惑般地問:“陛下方才對殿下說了什麼?”
顧衿緩緩擡眼,對上陸懷歸晦暗不明的眸光。
“他說愧對将軍府,更愧對你。”顧衿又頓了頓,“當年那場大火,并非意外,他很抱歉沒有查出罪魁禍首。”
陸懷歸彎了彎眸,“哦?陛下隻說了這些麼?”
将軍府那場大火,他自然知曉不是意外。
前世周澄也這樣對他說,是皇帝懼怕将軍府功高震主,下密令派人放了一場大火。
眼下看來,應是周澄在說謊。
顧衿看了他片刻後,眉心輕蹙,“他還說,你我的這樁婚事。”
皇帝還讓他擡平妻,說是他監國以後,總得需要世家女子的幫扶。
更況且不能讓皇家無後。
他垂眸,看着陸懷歸的眼睛,聲音很輕地說:“他說你我的這樁婚事,極好,隻不過委屈你嫁我這樣一個纨绔太子。”
陸懷歸搖搖頭,“不委屈,能遇到殿下,我一點都不覺得委屈。”
顧衿怔忪片刻後,唇角又輕輕彎了彎。
似乎有點無可奈何,他伸手碰了碰陸懷歸的發頂,輕歎一聲,“真的不委屈嗎?我從前那般待你,你可曾怨我……”
“可是,現在的殿下待我很好啊。”
陸懷歸抓住顧衿的手,貼在自己臉上輕蹭,烏瞳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瞧:“所以我不委屈,以後殿下也要待我這般好,要補償我。”
顧衿的手指輕顫一下,似是要掙脫,指尖卻又被陸懷歸攥緊。
陸懷歸又長開了些,臉上也長了肉,不像他們一開始見面時瘦弱得像隻貓。
他的面部輪廓變得鋒利,可皮膚的觸感仍是好的。
綿軟得像雲。
顧衿不禁屈指,不經意地蹭了蹭。
“嗯,以後也會待懷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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轎辇在經過劉貴妃殿門時停了一下。
劉貴妃正對兩個着黛粉襦裙的宮女訓話,吓得兩個宮女連連磕頭讨饒。
轎外的侍從小心翼翼道:“殿下,我們還繼續向前行麼?”
顧衿掀簾,朝外瞥一眼後便收回視線。
“嗯,繼續罷。”
劉貴妃卻似感應到一般,陰森森與顧衿對視一眼後,又擰着那兩個宮女的耳朵,“放過你們,好啊,隻要你們……”
不多時,轎辇便停在東宮殿外。
顧衿握住陸懷歸的手下來,正轉身踏進殿内時,又頓住腳,轉頭對身側跟着侍奉的宮女道:“近來守衛多添一些,夜裡也多注意巡查。”
宮女應一聲,立時下去辦了。
“殿下,怎麼了?”陸懷歸擡頭問道,“可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顧衿又想起劉貴妃那個眼神,雖然隻是極輕的一眼,卻莫名令人後脊發涼。
且兩殿距離很近,加強守衛總歸是沒有錯的。
他帶着陸懷歸在床榻坐下,掀開陸懷歸的褲腿,隻說:“最近少出門,嗯?”
陸懷歸眨眨眼睛,“是因為劉貴妃嗎?”